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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平地都能摔一跟头，差点儿就砸到我儿子了！”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小心踩滑了。”
“对不起就行了？酒摔坏了不用赔啊？老子可是花了好几百的。把你们经理给我叫来！”
“这位女士，我真是不小心，您看这……”
“看什么看？快把你们经理给老子叫过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穿着妖艳的女士凶神恶煞地命令着沈雲飞，其他客人也是一脸不屑地嘲笑着，就连小朋友都恶狠狠地瞪着他。沈雲飞的心里五味杂陈，怯懦地应了一声，便捂着右边脸颊退出了包间。脸颊如被涂满了辣椒酱一般火辣辣的疼，就连同事和经理见了都大惊失色。待沈雲飞讲述事情经过之后，经理先是安慰了他两句，又叫人取来热帕子给他敷上，然后另取一瓶同款红酒前往指定包厢。
这瓶红酒价格不算昂贵，两百来块，但对于月薪不足三千的沈雲飞来说，并不是小数目。加上六百块每月的房租、父亲的医药费、伙食水电……想到这些，沈雲飞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鼻子也开始发酸。好在有同事在一旁安慰，他才把那东西强行咽了下去。待经理带着埋怨的目光返回办公室时，沈雲飞再次向经理鞠躬道歉，然后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
右边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去，但沈雲飞现在哪儿顾得上这个？拼命地向其他客人推销套餐、酒水、会员卡等等，好把今天的损失降到最小。可是，他今天好像犯了水逆，不仅什么都没有推销出去，还多出两条投诉来。看着手里的三张投诉单，沈雲飞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又被经理给骂了一顿：
“叹气有什么用？叹气能让客户撤销投诉吗？我真搞不懂，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工作接连出错，区域有客人自带酒水也不管，会员卡推不出去还要硬推。你是第一天上班吗？你脖子上这个是猪脑子吗？如果你明天还是这种状态，就干脆别来上班了！”
换做以前，沈雲飞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是，自从父亲去年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住院之后，家里除了他，就只剩下要照顾父亲的母亲和还在读大学的妹妹了。所以，他只能收下那颗浪子心，开始背负长子应该承担的责任，独自一人来到贵阳这座大城市踏踏实实地工作挣钱养家。
下班后，沈雲飞灰溜溜地到银行自动存取款机前把今天的住院费打给母亲，并对着夜空祈祷父亲能早日康复。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下周就是妹妹的二十岁生日了，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生日礼物呢。想到这儿，沈雲飞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对着凌晨三点半的夜空高喊了三声加油，迫使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似乎是为了回应沈雲飞，方才寂静的夜空忽然发出阵阵低鸣，随即风儿呼啸起来，冷得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沈雲飞距住处还有近三里地，豆大的雨滴就如潮水般涌了下来，一瞬间便打湿了地面。他穿着单薄的衣物，在暴雨中狂奔了半个多小时，才安全到达自己居住的小区。摸了摸裤兜，却发现门禁卡跑丢了，手机也莫名失灵了。
呵呵，今天上午的雨好像也是这么大呢。沈雲飞在心里无奈的苦笑道。
02
准确的说，应该是昨天上午八点整，沈雲飞早早地便穿上工作服跟着李哥一起到某小区给雇主搬家。刚把一些重物打包好，外面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的样子；雇主又不肯等，只说自己多么多么忙，必须在下午两点之前把东西全搬到新家去。没办法，李哥只好派兄弟到附近买来遮雨布包住雇主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淋着雨搬运、装车。
被雨水打湿的遮雨布比较滑，稍不留神就会脱手，加上都是大件家具，大家搬着比平时要费时费力得多。雇主还撑着伞在旁边念叨他们小心点，这些东西都很贵的，要是摔坏了可要加倍补偿给他。若不是他出价高，大多数兄弟又跟沈雲飞一样生活困难，李哥宁愿被投诉也不惯着。
他们就这样忍气吞声地搬了两个多小时，在最后一件大件即将上车时，有些力竭的沈雲飞没有把大件放稳就松了力气，导致它直接向车外倒去。他在惊慌之中赶紧将其扶住，还好周围地兄弟即使上来支援，才避免这一米多高的大物件压倒他。
“你小子在发什么愣呢？刚才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要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搬货，老子给你报工伤都算烧高香了……”
沈雲飞第一次被李哥狠狠地骂了一顿，还差点被雇主投诉恶意损坏物件，李哥为他在外边跟雇主求了半天情才没被投诉。沈雲飞站在旁边不停地给雇主道歉，即使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既没有学历，又没有什么技能，就只有一身蛮力还一副健康且不易生病的身体，要是少了这一份工作，仅靠KTV那点儿工资连父亲的医疗费都保障不了，更别说在这座大城市里生存了。
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人，无论受了什么委屈，沈雲飞都必须把它打碎了咽下去。
03
沈雲飞淋着雨跟保安解释了五六分钟，总算是成功进了小区大门，走到单元楼大门口时，这雨像是在故意逗他玩儿一样一下就停了。沈雲飞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机打开电子门，却发现两部电梯门前都贴着“断电维修”的告示。他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把房子租在六楼，不算太高，便打开手电筒走上楼梯。不知道是不是鞋子太湿了，导致沈雲飞踏上最后一节楼梯时脚底一滑，直接滚了下去。
沈雲飞右手扶着墙壁，慢慢地尝试着站起了，脚踝处传来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大概过了三分钟左右，他才勉强再次站立。简单活动了一下身子，好在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右脚被扭了一下，回去热敷一下就行了。沈雲飞捡起刚才飞出去的手机一看，果然，屏幕已经被摔碎了，只有三分之一能看清楚。
我靠，今天还能再倒霉一点么？沈雲飞在心里暗骂道。
现在的智能手机动不动就上万，还是先将就用着吧！叹了口气之后，沈雲飞终于走进了这间不足四十平的出租屋。一盏灯泡，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和小木桌，一间用面板隔出来的卫生间，就是它原有的面貌。他赶紧脱下湿透了的衣物，用干帕子把身体擦干净，换上一套被洗得看不清原来的图案和颜色的睡衣，一下子便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雇主趾高气扬的责骂、李哥的责备、妖艳女士的呵斥、其他客人的嘲笑、经理的怒骂……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就像老电影一样在沈雲飞的脑海中循环播放。
他自然知道打工生活本就不易，但是像今天这么倒霉还是第一次。
04
每次回到出租屋，沈雲飞都会直接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默默地向三百多公里外的父母忏悔。
从小到大，父母一直叫他好好学习、用功读书，将来考上好大学才能过上好生活。可他死活不听，整天就知道跟着镇里的狐朋狗友旷课、打闹、玩游戏，就是不肯踏实看书学习。
中考没能考上高中，父母便走亲戚托关系让沈雲飞上了一家职高，可他在里面依旧顽劣厌学，不到一个月就被人家开除了。之后，沈雲飞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经常连续两三天不回家，就跟着他那帮所谓的兄弟到处玩，没钱了就问父母要。任谁来说教都没用，说急眼了他还直接闹绝食，令父母既生气又心疼。
直到父亲出了事，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到了沈雲飞这个长子身上，他才在一夜之间成长了。
但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肚子里又没有多少墨水的沈雲飞，刚到贵阳就被冒充租房中介的骗子骗走三分之二的盘缠，兜里只剩五百块钱，就算住最便宜的宾馆也只能撑两三天。
身心疲惫的沈雲飞正巧看见附近有家KTV在招夜班服务员，想也没想就赶紧进门应聘，当晚就正式开始工作了。这份工作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轻松，滑头蛮横的客人、难以达成的销售目标、少得可怜的薪水和提成等等都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唯一一件幸运的事是，沈雲飞在工作中偶遇了李哥，且因自己的一身蛮力得到了李哥的赏识，使他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尽管兼职搬家给沈雲飞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公司甚至一口气与他签订了三年的劳动合同，但是他仍然觉得不够安心。这些钱仅仅只是勉强够支付他父亲的医疗费和妹妹的生活费而已，而且，搬家公司也不是每天都有活儿干。所以，空闲的时候，沈雲飞还会兼职跑腿、发传单之类的。反正，只要是能挣钱且不违法的兼职，他都肯去干。
年少时不肯吃学习的苦，长大了就只能咬牙硬吃下生活的苦。
05
忏悔结束，沈雲飞掀开盖住脑袋的被子，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他必须抓紧时间睡觉，养足精神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闭上眼睛，沈雲飞在恍惚中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在病床边抹眼泪的母亲、乖巧可爱的妹妹。他们还在盼着他多挣些钱，好让父亲早日出院，家里的生活也能稍微宽裕些。所以，自己身为长子，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还有什么委屈吞不下呢？
想到这里，沈雲飞总算是沉沉地睡着了，原本皱成一团的眉头也渐渐放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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