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

                                一

    斯坎的纳维亚，短暂的夏日阳光温暖了浸满北大西洋海水咸味的季风。

    一条无边无际的长线隔断了蔚蓝天幕与深蓝大海，白色浪花与白色云朵仿佛海水与天空各自放牧的羊群，自由奔跑，遥相对望。

    龙头战舰上，戈尔京站在船头，深陷的眼窝旁刺着vegvisir青色神符，在他身后是数十个杀气腾腾的维京人，这是他们出海劫掠的第二天，莱德坚持着向东而行，近年来许许多多的维京人都在这条线路收获颇丰，相信他们也不例外。

    “朝右前转向，我好像看到了什么。”戈尔京眯起眼睛，右前方大约半海里，一艘小小的帆船在海面起伏不定，也许是不怕死的商人无视阿萨神族的传说挺而走险，亦或是虔诚的基督教徒采购完物资返回教堂，不过戈尔京可以确定，这趟出海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为了奥丁！”  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穷凶极恶的龙头舰破浪而出，饿狼般扑向瑟瑟发抖的小帆船。

    措不及防的基督徒们面临着一边倒的屠杀，在海盗们准备挥砍手斧 杀死最后一批俘虏时，一阵动听的梦幻般的歌声响彻整片海域。

    海盗们被歌声吸引，停下手中杀戮，呆滞地看着大海中浮现的美丽脸庞。

    那是五，六个惊艳绝伦的女子，她们一边歌唱着直抵灵魂的美妙歌声，一边围着船转圈子，金色与黑色的头发在水中闪闪发光，娇嫩的肌肤如同珍珠一般白皙剔透，一颦一笑都让人心醉神迷。

    戈尔京也不例外，他和一位黑发少女久久对视着，仿佛看着整个世界。

  "奥丁啊，她可真美，真美！"戈尔京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走向船边。

    突然，俘虏们大喊着耶稣纷纷跳水，带着美梦沉入深海。

    歌声停止了，海盗们如梦初醒，晕乎乎地扬帆，返回。这次劫掠到的财物，足够他们狂欢很长一段时间了。

    夕阳染红了天空和大海，戈尔京和喝的烂醉的同胞们围在篝火旁，久久地注视着火焰，脑中回忆着那位一直微笑看着他的黑发少女。

    随着月亮慢慢升起，海岸边渐渐起了一些薄雾，小小篝火在雾中闪烁不定。

    最后雾散，一轮新月悬在海面，沙滩上闪烁着淡淡的光亮，突然间，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戈尔京站起身来，奔向海边，皎洁月光下，浅滩旁的海水倒映出了她的脸庞。

    少女唱起了歌，那是星辰，露水，清风之歌;那是跨越千年的永恒之歌。

    戈尔京走进水里，抚摸着少女的脸庞，冰凉，柔软，就像眼泪一样。

    少女眼中满是悲伤，她看着岸边的沙滩，那是被大海与陆地共同构筑的阻断了他们的坚墙。伊戈尔知道，少女也知道。

    突然少女猛地抓住戈尔京，游向大海，戈尔京惊恐万分，海水倒灌而入，堵住了他喉咙里的尖叫，海水中少女的歌声变得尖锐刺耳，海水让她露出了真面目，那是满是鳞片与利齿，两只眼睛都被冰冷黑色完全占据的噩梦。

    缺氧的让戈尔京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他慢慢失去意识，深陷在冰冷的黑暗。

                                  二

      波罗地海，费马恩岛，水族馆一楼大厅。

      伊戈尔看着蓝色玻璃中小小的水世界，里面不断徘徊游动着一个浑身鳞片，没有眼白只有黑色瞳孔，长着巨大鱼尾巴的人形怪物。

      没有理会周围游客的惊叹声，伊戈尔慢慢靠近，这个怪物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只怪物是两天前被冲上岸的，离开了海水就无法动弹，直到被抓住放进鲨鱼馆中，是一种未知的肉食性鱼类，预计明天就会被运送至于利希研究中心。”

      旁边一黑一白两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交谈着，同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快要超过警戒线的伊戈尔，伊戈尔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

      怪物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如此尖锐，好像利刃划过玻璃。

    “见鬼，这几天它都很安静的！”其中一个白人保安捂着耳朵按下身旁的按钮，深蓝色的电流通过水流瞬间击中了怪物，尖叫声戛然而止，怪物无力地抽搐着，“停下！你会杀死它的！”黑人保安抓住他的同伴。

    “不会真的死了吧？”后者敲了敲玻璃，突然怪物睁开眼睛，强有力的尾巴弯曲弹出产生了巨大的动能，尖利的爪子猛地挥舞，原本牢不可破的防弹玻璃被击的粉碎，伴随着游客们的尖叫和玻璃破碎的巨响，怪物冲出了禁锢，扑倒在伊戈尔面前。

    伊戈尔看着眼前被玻璃切割得伤痕累累的怪物，才发现那看似没有感情的眼睛，竟蓄满泪水。

    泪水滴落，在大理石地面渐渐凝固成大小的珠状物。

    “是珍珠！”两个保安惊喜地大叫，不再理会地上的怪物，兴高采烈地抢夺了起来。

      “。。。。。。”怪物无声地看着伊戈尔，黑眼睛对着蓝眼睛，仿佛已经这样注视了一千年，伊戈尔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了怪物的脸，鳞片冰冷，坚硬，仿佛破碎的心。

      猛然间，仿佛大脑被捅破一个口，大量杂乱的记忆奔涌入伊戈尔的大脑。海盗，戈尔京，鲜血，杀戮，爱恋，以及最后的沉入大海。。。。。。     

      维京人传说中， 美人鱼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而与爱人的第一个吻后美人鱼将化为泡沫，而被吻者则会变成不老不死的人鱼。

      戈尔京最后的记忆，是阻止了少女带来生命与死亡的吻，抢先一步死去。

    “我终于等到你了。"  怪物的眼睛仿佛述说着一千年来的思恋，伊戈尔抱起了它，很轻，就像纸一样单薄。

    伊戈尔看着门外远处的蓝色大海，猛地奔跑，跳出，跨越混乱的街道，穿过惊慌失措的沙滩人群，将怪物扔进海中。

    怪物在海中游动，褪去鳞片，化为人形。少女浮出水面，看着水中挣扎着的伊戈尔， “我愿意化作泡沫，永生永世陪在人鱼的你的身边。”

      少女开始歌唱，那是生命与死亡之歌，那是已注定分离的悲伤之歌。

    一千年的轮回，等来的是又一次生与死的分离。伊戈尔俯下身，仿佛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少女满是期盼同时也颤抖不已，然而，冰凉的嘴唇却印在她的额头，随后伊戈尔转身游向岸边。

    那是，窒息一般痛苦却又无法停止;蜂蜜一般甜蜜却又苦涩无比。极端痛苦之后，任何言语形容都显得多余。

    伊戈尔走上陆地，人鱼潜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