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释卷的菩萨，像一位美丽的乡村教师，我的母亲

张大千观音画像

《十一面观音》

你身上却已开始长出

比太阳更高的东西

  ——里尔克

* 杨柳

指尖之物

可明目

亦可潄石

不仅柔韧、味涩

且阅尽枯荣

生命力旺盛

只须洒一点水

洒一点风或阳光

无论是瓶子

还是沙漠

春天就会涌现

* 持经

阅读多么重要

阅读韦编、桑麻

阅读雕版和卷轴

阅读朝云、暮雨

阅读乱世和眼泪

诸神也要阅读

手不释卷的菩萨

看上去更像一位

美丽的乡村教师

我的母亲

* 水月

造物者即艺术家

充满象征的身影

游于天地、戏于永恒

所有的水贮满月

所有的爱洋溢

所有的生命

拥有尊严

我们终将获救

终将获得

自由的福祉

我们

终将抵达光明

* 飞瀑

垂直的力量

不可思议的帷幕

或翅膀

从高处落下来

夜色落得更快

深渊落得更深

悲伤落得更绝望

美落得更美

不断踏落的铁蹄

一直落到

知识之外

* 鱼篮

鱼儿活在江湖

也能活在青竹编织的

小小世界里

一尾金色鲤鱼

一尾弯曲光斑

张着玄珠的小嘴

在竹缝与水滴之间

轻轻呼吸、跳跃

如同孩子在操场上

表演各种好看的

艺术体操

* 青颈

只有豁出去

万物中的雪和白

才能接纳世间的苦

以及恒河沙，病与毒

最割舍不得的天鹅

比爱情明亮的地方

正在一点一点变暗

如是我闻：用青黑的颈子

换取一幅雪白世界

* 一叶

莲花不须多

只取

最弱的那一叶

就足以蹈过

大海

琉璃不须烧

只取

最暗的那一片

就足以照透

大地

* 蛤蜊

即使是一只

任人捕获的小东西

也饱含苦难

蕴育沧桑之变

蛤蜊所吐出的彩虹

是唯一可以和诗歌

和灵魂和菩萨

相题并论的

光辉词语

* 云上

坐在云端上

树立起左膝

这样可能更舒适

更接近云的形态

仅仅是变换一次

抒情的坐姿

就改变了天空

改变了雷霆和闪电

也改变了

我们的生活

* 多眼

只要足够认真

足够真诚

我们就能从蜻蜓

从蚊蝇从腐朽中

看见真相

看见能看见的

看见看不见的

真相

* 阿麽提

火焰和怒吼

是可以控制的

可以呈现出

任意的形状

白色狮子的形状

凤凰的形状

鱼和鸟的形状

箜篌的形状

爱的形状

思想的形状

灵魂的形状

那些岩石或海水

可能是另一种

火焰的前身

张大千观音画像

                 

拙作《十一面观音》全文首发于台湾《创世纪》诗刊2016年6月夏季号，主编辛牧先生先后两次以航空快递方式寄出，均如石沉大海，迄今仍未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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