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

从前的我家，门前有棵老树。

它站在那，不知立了多久，干干净净的叶子，像个英雄。

和许多孩子一样，都有一棵树陪着嬉耍，闲憩，看太阳从东边升起，打着斜斜疏疏的影子，陪着笑，陪着哭。陪着长大。

它很传统。

一定要表现出最分明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那时是春天。

它泛着绿泡，给灰白的死披上一件斗篷。隐约向身上的燕子问好，一把老骨头还没有碎。它一点点把性格表现出来，没有太过猛烈，只给了光芒夺人的太阳一个冲淡的可能。

或许它有一百个春天吧。

我看着叶子背景的色彩一点点变亮，它应该很喜欢蓝宝石。

在一百个这样的春天里，仿佛有一百个我在树下推着车子，推门来往，上学回家。

那时的光无论放在身上任何哪，都是舒逸的。

我交了很多朋友。

他们在夏日的午后等着我下楼。

我看见它浓郁的绿在所有空间里恣意流淌，没有任何温和可言，再不给太阳面子，用嘲笑尽情欢呼。我摘下一片最轻松轻释的时间，捏不碎，也扔不去。

或许它有一千个夏天吧。

我不敢直视它。

它不闹，它知道闹不动。

它可以被靠着。

可以把我们当成众多孩子的一个，把我们扛在肩膀上，都笑。

我从没问过它的孩子在哪里。

当时是一千个我在楼下吧。

星星吃饱了西瓜，告诉我该睡觉了。

我觉得她吃了冰淇淋。

本来还想和她喝一罐汽水呢。

醒来的时候，它笑累了。

它有点羞，静静地不说话，想躲。

我把月亮拿来送给它作头饰，正配那顶幽蓝色的帽子。

或许它有三个秋天吧。

戴上帽子吧，快过冬了。别把它头发露太多。

它说想要顶素色的，我没听，看着风铃被它拨过来，又划过去。太阳请它吃橘子酱，应该是吃撑了。我没管。

那里有三个我，家里，树下，学校。

其实我不知道它的性别，也没问过它姓名。

我想去问问，发现外面全是它买的新被子。

它睡着了。

我看着它，脸上的皱纹一条一层，我看不真切。太阳说会给它换被子。它也终于买了顶素色的帽子，还挺好看。

哎，我长大了，我可以讲故事给你听了。

它没应。

我回家，听见它在叫我。

英雄倒下的时候，原来没有挽歌的。

它也没呻吟。

或许，它只有一个冬天吧。

也只剩一个我了。

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