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意难平

钗头凤·红酥手

陆游 〔宋代〕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钗头凤·世情薄

唐婉 〔宋代〕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太多人熟知这两首词，也大都知道，如果读《钗头凤》，须两首一起读。这本就是互相应和的词作，其牵带出的是一双痴情儿女的半世情缘和一生风雨。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尚不开。”这一对表兄妹就像李白诗里写得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亦在最好的年华芙蓉绣帐，清宵细长。

      想来，那时的放翁应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夜来风满、暗香盈盈，起来揩素手，共看星河渡银汉。那一刻，他没有“匹马戍梁州”的孤勇，没有“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悲怆，亦没有“世味年来薄似纱”的慨叹。眼里、心里满满的皆是“眼前人”，那是青鬓绿衣的添香红袖，那是锦屏紫翠的举案齐眉。一颗心就是那么大，溢满了佳人笑，就容不下家国悲。

    或是闺房里的笑容太过张扬，或是亦有“君王从此不早朝”的苗头，陆母此时就如那寒恶东风，吹败了满院的繁花，吹散了情定三生的鸳盟。

    陆放翁此人到底如何，后人无法评说，但他总归对一份感情少了些责任。他或是“愚孝”，或是“压力山大”，总之，他在最应该保护她的时候，弃了她，舍了她。试想，他有多无情，她就有多失望。一拍两散后，陆游独走天涯，而没人知道，她是如何挺过了伤筋动骨的哀彻，和那场风霜凄紧的漫长寒冬。 

    苏轼曾云“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转年，唐婉遇到了把她当作珍宝的人，托之以中馈，许之以来生。她的再嫁与其说是一场经冬复历春的际遇，不如说那是一场自我救赎的希冀。正当她渐渐走出往日暗影，伸手恰与阳光相触时，他与她再次邂逅于沈园，并在墙上留下一首《钗头凤》。

    陆游后来有多著名，此时他就有多“渣”，这首词尤如一把风刀雪剑，刺得唐婉顷刻间又退缩回了到了封闭的壳中。

    终究是“意难平”吧，在写下另一首《钗头凤》后不久，便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