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红衣裳

文/莦莦

    那天是二十一日，八月下旬，母亲从镇上赶场（赶集）回来，气喘吁吁，满脸汗珠，同以往一样挎着竹编挎篮。

    我正在玩泥巴，满脸脏泥，漂亮的脸蛋被稀泥糊得像个叫花子（乞丐）。见到母亲，我兴奋地小跑到她跟前，不为别的，只为希望能吃上一颗梦中常见的水果糖。

    可是母亲的挎篮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自然跟往常一样，哭着跑开了。每次母亲赶场回来，我都会哭着跑到田梗边，因为永远吃不到梦中常见的水果糖。

    到了晚上，母亲准备了一个大木盆，烧了些开水倒进木盆里，又倒进一些冷水，然后用她那长年干农活的粗糙不光滑的手试了试水温，笑着说道：“来，过来洗个澡。”

    我很意外，不知为何要洗个澡，平时都只是洗个脚就睡觉了。

    母亲把我拉到木盆边，用她那娴熟的动作把我身上补了一块又一块的补丁衣裤脱下来，双手放在我的夹窝（腋窝）下，用力一提就把我送进了装了半盆水的木盆里。

    上床后，母亲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红衣裳，笑着对我说，“来，起来试一下，看合适不合适，今天刚买的。”

    我很高兴，从被窝里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撒娇似的要母亲替我穿，母亲也很乐意，满脸笑容，非常温柔的帮我穿好了。我下床穿好鞋子，左转转右转转，转给母亲看。母亲一直笑着，她说：“合适，合适，大小正正好。”

    我太喜欢了，上床后不想脱下来，我想穿着睡觉。母亲说，要脱下来，不能穿着睡觉弄坏了，因为呀！九月份你就要上小学了，不能老穿着补丁衣服去学校啊，所以要把这套红衣裳保护好了。

    听完母亲的话，我乖乖的把红色的新衣服脱了下来，恋恋不舍地看着母亲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柜子里。

    自那以后，我每天都盼望着开学的日子早些到来，早上起来盼着天黑，天黑以后又盼着天明，一天又一天期盼着，终于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第一天，我早早就起了床，穿上那套盼了许久的红衣裳，早饭后，我一蹦一跳的相跟着母亲去学校。学校不远，过一条河就到了，学校的老师与旁边的村民都很熟，当然跟我母亲也很熟，老师见到我微笑着说：“玲子今天真好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躲在母亲的身后笑着。母亲告诉老师，因为要上学了，特意卖了三十斤玉米，给玲子换套新衣裳，母亲说的时候，满脸幸福，笑得老开心了。

    上学后，我再也没穿过补丁衣服了，每天穿着那套红衣裳，欢欢喜喜的去学校。衣服脏了，母亲就晚上等我睡觉以后，把红衣裳洗干净，搭在椅背上，然后放在火炉边烘烤。通常在第二天我都能穿上干干净净、干干爽爽的红衣裳去学校。

    有一天，我又把红衣裳弄脏了，母亲照例等我睡后，把红衣裳洗好，搭在椅背上放在火炉旁。第二天我欢欢喜喜地起床跑到火炉边，只见母亲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根木桩一样没有灵魂，痴痴呆呆的。我望向火炉，红衣裳不见了，只有黑不溜秋的椅子，椅背也残缺不全，火炉旁边铺了一层厚厚的白灰。

    我疑惑地问母亲，“我的红衣裳呢？”母亲没有看我，两眼呆呆地盯着火炉边上那一堆白灰，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回答我。她说：“红衣裳没了，全被烧了。”

    我哭了，母亲也哭了。她把我拉到房间，从柜子里取出我上学前常穿的那件污渍满满的补丁衣裳，拉着我走在上学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