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资卓绝,于剑道之上颇有感悟,各派剑招绝学一看便会、一会即精,常人经年累月习之不成的剑法。少年只需稍以揣摩便即融会贯通。是以出道以来,虽然几次险象环生,却从来未尝一败!
且说那魔剑先是被玉藻前以妖力压制又经伏虎罗汉以高深佛法超度数年,其魔性已不似之前那般凶狠。
只是少年用这魔剑与天下群豪相争,少不得伤了几人性命,那魔剑便趁此之机,贪食人血、吸纳怨灵,用以修补魔气,几年来魔气渐复。每每修炼功法之时,那魔气便即发作,经由周身经脉流遍全身直侵脑髓。
少年虽天性纯良、质朴如玉,但因终日被那魔气侵扰,经年累月之下不免性子变得有些狠戾。只觉得自己心境不平,归隐山中也对修行剑道无甚益处,遂踏出深山,重入江湖寻那传说中的神之一剑。
悟剑此道讲究机缘,少年也是走哪算哪,天黑便睡、天亮便起,如此往复几日有余才出得深山。
刚一下山,便入得附近村落。此处尽是些人迹罕至之地,实与山中无异。待得又行了几日,人烟渐渐多了,见到那卖茶的、卖糖的、卖衣服的,林林总总大感新鲜。心想,小的时候我父亲叫我学剑,我学的也很好,甚至闯出了一些名声。可我除了吃喝拉撒便是练剑比武,只当是这世界只有练剑比武这一件事。这次下山来,见这许多人都做不同的事,我才知晓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可以做。此番下山我定要将诸多好玩的、好吃的、好喝的都试一遍。
少年有这等想法也怪其父管教不严,自从听了伏虎罗汉降服魔剑的嘱托,其父便疏于管教,一心让孩子修习剑法。幼时气力不足尚不能拿剑,待到四、五岁时便将比自己尚高三倍又余的长剑拿将出来随意乱砍,家中桌椅板凳、瓶瓶罐罐少不了被其胡乱砍翻,弄得其父终日焦头烂额、大感心疼。
眼见自己积蓄渐少,其父心知需得想个法子来管束,思来想去弄出了一整套家法来。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反正只要孩子拿剑胡砍乱砍,其父便用鞋底、扫帚对其咣咣猛打。
只是未曾想到,这个孩子虽只有四、五岁,气力却大的惊人,其父打之不过,反被自己的孩子打得满头包,一怒之下便将孩子扔到了山上。只想着孩子被那山中野兽吓一吓,终会听得管教。
更没想到,孩子入了山里,反而把山中野兽折腾够呛。那孩子力气实在是大的惊人,连那老虎、黑熊便也敌之不过。不管是獐兔野兽还是蛇虫鼠蚁,孩子一律举剑便砍,只砍的老虎、黑熊抱头鼠窜,上蹿下跳,顺着山路逃到村落去了。
其父看见山上猛兽来袭,吓的直缩在屋内。只见那猛兽似被什么追逐一般,也不管那豢养的家禽牲畜,净挑些隐蔽的地方躲藏。
待的夕阳余晖将尽,孩子左手扛剑右手拖虎,晃晃悠悠从山上走下,其父才知晓这一切都是自己孩子所为。众多猛兽见那孩子下得山来,又惊又怕,恐这孩子用剑砍杀自己。见孩子回到屋内,便安下了心,趁其不备,灰溜溜跑回山里。
其父没有办法,只能将家里所剩的全部粮食作为学费送与名师学剑,这之后便有了安土桃山之鬼的传说。只是这孩子缺少管教,其师虽教其认字修剑,却从未教导为人处世之法,以至于此子虽长成少年却一般山中野人无二。
少年在街市左逛右逛,只看得自己眼花缭乱喜不自胜,哪里还想得悟剑这回事,尽皆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走了一会,远远闻到一股香气,香味凛冽甘醇,沁心入脾。心想,“这东西香的很,也不知是何物,我且去看个究竟。”
顺着香味走了一里路便来到一处酒肆,酒肆今日刚刚开张,门前立了一块牌坊,用汉字工工整整的写了几个大字‘吉野梅酒’,酒肆店主将自己精心酿制的梅酒尽皆打开,端的是清香无比。酒香之气顺风而飘,直勾的四方近邻口生津液,直想喝酒,不一会便坐满了宾客。
店主看到自己店里生意火爆,自然笑的合不拢嘴。忽见一身负长剑,身材欣长的少年眼生的紧,在人群之外左右眺望,便远远的向其招呼,满脸堆笑道:“这位小兄弟,可是被我这酒香吸引而来?小店今日新开张,要不要过来尝尝?”
少年早就对这酒垂涎欲滴,又口渴难忍,直想喝个痛快,见老板来招呼哪还有不应之理?大声道:“快给我来十几碗尝尝。”
店主听后笑了笑,朗声道:“我这梅酒,酒劲甚大,便是极为能喝之人,喝了一碗也得打晃。能连续喝得两碗之人即便不倒也得散脚。能连喝三碗者,便是人中酒仙千杯不倒之人也得昏昏欲睡。小兄弟我见面貌清秀,也不似那豪饮之人,一碗即够,若真喝十几万,你可得斟酌斟酌啊。”
众宾客皆知这店主如此大声说话是借此机会自卖自夸,但这酒劲确实不小,此番言语也不全是吹嘘。少年疑惑,对店主道:“你们管他叫酒,我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我看他跟水似的,我在山上一天能喝一桶呢,我说喝十几碗那是少的,可能下肚之后还觉得不够解渴。”
听得少年这般说,店主心中恼怒,心想,这少年莫不是来砸场子的。我才刚开张,就说这酒跟水似的,还让我这生意怎么做?
但店主毕竟行商已久,心里恼怒面上却不漏痕迹,对那少年道:“你说我这酒像水,要喝十几碗,咱们需得赌点什么?”店主哪里知道这少年跟山中野人一样什么也不懂,说酒像水只是说的这外形,可不是说这酒劲。众人一听店主要与人打赌,都想看看热闹尽数围了过来,看向少年。
少年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只觉得自己若不应下便很没面子,登时一股傲气油然而生,也不管打赌为何物便道:“来就来,我不怕你,你说赌点什么就赌点什么。”
众人听得少年应了赌局均觉有趣,又一齐看向店主。店主眼见今日受此关注,心中颇为高兴,心想,“这酒以后有这般人旺便不愁卖了。谅那小孩也喝不了几碗去,我也不便太过为难他。”
店主朝着众人鞠了一躬,大声道:“众位在此可做个见证,若这少年能连喝十碗酒,我便免了这少年的酒钱。若是不能,我也不为难于他,只需大声叫嚷三声‘好酒’便可,你敢应不敢应?”
这一番话说完众人又看向了那个少年。少年听得店主口气极有底气,兀自有些发慌,这一念想转瞬即逝。想那幼时连山中老虎、黑熊也不怕,还怕这个?昂然道:“应就应,谁怕谁,快把那个叫酒的东西端上来,给我解解渴。”
店主手脚极为麻利,拿起一坛酒便噜咕噜咕倒了十大碗,这一倒,酒香更浓,少年闻了闻酒香,馋虫便上,撸起袖子,拿起大碗仰头便喝。
众人只看那少年一碗连着一碗,也不换气也不停顿,真如喝水一般,连那资深酒鬼见少年这般饮酒也自愧不如。不出半刻,桌上满满十大碗酒便被这少年喝得精光。
众人见此人连干了十大碗酒,均惊的目瞪口呆,都觉这眉清目秀的少年这般能喝,实在匪夷所思。
少年此刻只觉头脑恍惚,兀自有些站立不稳,但觉口中甘甜,胸中暖热极为舒服。也不管众人说了什么,抱起桌前酒坛便又倒了十碗。
此刻少年已不想初时那般口不停歇的豪饮,似炫耀一般,一碗一碗的喝。每喝一碗众人便欢呼一次,又连续喝了八碗之后,酒劲已然悄悄上来。又拿起一碗,还没等要喝,便‘呼嗵’一声拿着酒碗醉倒原地,嘴里还兀自喊着“好酒、好酒。”
待得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少年只觉头昏脑涨,四肢酸麻。猛一起身,便看见酒肆店主。
店主见少年醒来殷勤道:“少侠醒啦,亏的少侠好酒量,替我这小店招来恁多客人,这三日差点将酒卖断货了。啧啧,这生意可好的紧、好的紧啊,你是我的福星,我可得好好招待你啊。”说着便将敷热的手帕递了过去。
少年兀自有些发蒙,也没听那店主说了什么,接过手帕便往脸上抹去。又看了看四周,只觉得十分陌生,心想“这是哪啊,我怎么躺在这了,我只记得我喝了一样东西,其余的怎么什么都不记着了呢?我听师傅说行走江湖最怕遇到黑店,黑店专用迷药麻翻我们这些武林人士,轻则盗取钱财,重则害了性命,莫不是这是个黑店,有意害我?”想到此节,少年便伸手去找那魔剑,只是他四下翻找哪里还找得到?心下笃定,这是个黑店无疑。
店主听得楼下有人招呼,也没管那少年在找些什么,赔了一声笑便招待客人去了,哪里想的到少年的诸多心思。少年心想,没了魔剑我可未必打得过,师傅只教过我剑法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学过。不对,我有日睡觉时梦到了一个大和尚,教了我一套‘伏虎罗汉拳’,现在手里没了剑,正好可以拿他们试试拳。
少年只听得窗外有人说些什么,只当是老板与人密谋想害了自己,扒开窗缝向外看去,只看见老板站在桌前与一胖、一瘦两个农兵打扮的人说话。见那老板满面严肃,全不似之前那般笑容满面,心下更是笃定老板要与人谋害自己。
少年心想,师傅曾说有备而无患,若真是遇到黑店,需得搞清楚他们所图之物,所达之目的,不能冲动行事落入敌方圈套。师傅总说我行事莽撞,这次我可得学乖一点,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做应对,到时候见了师傅也好让他夸夸我有了长进。
于是少年伸出耳朵努力去听,只听得胖人说道:“织田家是彻底的完了,自信长公在本能寺被烧死之后天下又要乱了,我们这些老织田家的人不知道又要到哪里讨生活,现下风雨飘摇,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瘦人回道:“我听别人说,近些时日秀吉公招兵,他们给的米多,足足比别家多半斗,要不咱们去投秀吉公吧。”
酒肆店主插了句嘴:“秀吉公?说的可是那丰臣秀吉?啧啧,这可是个好人啊,要不是他治理有方,我还哪有功夫支这酒摊。”
胖人道:“可不,家主在时就数秀吉公对人最好,我们这帮当兵的贱命一条,也就秀吉公知道珍惜,拿我们当人看。但是遇上打仗还是得拼命,要活下来多不容易啊,要不我们去海边讨讨生活如何?去大明抢一顿够我们吃好几年的了。”
店主道:“去大明抢?据说那大明军队十分厉害,你们去抢了不怕被那大明守军抓到啊。要是被抓到了,哪还有命在?”
胖人见店主有些见识,便对其说道:“店家啊,你整天在这卖酒,消息可不灵通了。要说那大明前几十年还行,这几年那皇帝昏庸,将国家大事全交给一个叫冯保的太监了,那太监整天就知道跟东林党斗。大明守军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了,哪还有空管我们?我有一个朋友都去抢了好几次了,现在都发了。”
店主听得入神险些将酒洒了出来。又听瘦人人制止道:“不可不可,近日海边来了个年轻人专挑出海的麻烦,已经有好多人死在他的手上了,听说这其中就有吉冈家的人。”
少年听了这许多,纵使是猪脑子也听出这店主委实没有加害之意。听得有人提起了吉冈家,便想到了自己曾在越后一战中杀死的那个人,心想‘吉冈家剑术也是当世首屈一指的了,连我也费了好大力气才击败吉冈家一人,这海边的年轻人也能打过吉冈家的人,我可得好好听听。’
胖人听后惊讶道:“什么?吉冈家?那个专研剑术的吉冈家?”
瘦人道:“是啊,听说被一刀劈中脑袋,那脑浆子流了一地,死的那叫个惨啊,那个杀了他的人可毫发无损,连衣服都没沾到血呢。”
店主也很纳闷,虽然他没行过江湖,可这酒肆人来人往,也对江湖之事略有耳闻,疑问道:“是谁能这么厉害?能把吉冈家的人杀的那么惨,我猜那一定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瘦人点了点头道:“据说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手拿双刀厉害的紧呢?”
少年听得此人如此厉害,哪还坐得住,推开窗子一跃而下。只是少年刚刚醒酒手脚不灵没有跳好,直从二楼飞摔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三人见少年摔得厉害,直觉肉疼。只见少年没事人一般拍了拍身上灰土,跑到跟前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刚说的那个剑客能不能细说与我听听。”
店主只怕他摔得疼了,问东问西,心想‘这少年手握宝剑原以为是个厉害人物,可从这轻功看来,应是自己想的差了,那剑应是少年唬人之物,我可得赶紧还他。’于是急忙从店里拿出魔剑交予少年。
二人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少年,只见其穿着破烂但相貌清秀,一头飘逸的秀发若不细辨,便与女子无异。若不是其做剑客打扮二人差一点就要出言不逊随口调戏一番。
少年见两人迟迟不说话,也不知是何缘由,还是店主老道,拿出一壶酒送给二人。
瘦人接过酒壶,掂量一下,顿觉满意,对少年道“那个小伙子嘛,据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二十岁不到,跟你年纪差不多吧,力大无比能同时挥舞起两把长剑呢,你说厉害不厉害。”
少年听那人说能同时挥舞两把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刚听你说他一刀杀了吉冈家的人,此事千真万确?”
瘦人自豪道:“这还有假?我亲眼所见,再说吉冈家那可是代代专研剑术的,谁敢造他们的谣?听说他杀的还是吉冈家的翘楚呢,我看这个年轻人很有当年安土桃山之鬼的影子。”
少年听得有人赞赏自己,面露一丝得意之色旋即又问:“这个人在哪,他叫什么?”
瘦人愣了一下,只觉眼前少年武功稀松平常的紧,居然大言不惭的问来问去,取笑道:“你这似娘们一般的人,快回家唱曲去吧,免得被他劈了,就你这样姿色的,大爷我忍一忍把你按床上如何?你还是......”
这话说到一半只听一声轻吟,电光火石之间,一抹黑光急闪而过。瘦人刚拿起碗喝酒,却见少年的手中不住把玩着一截手指,似炫耀、似挑衅。
循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拇指已从骨节处削掉。他望着少年浑身不住的颤抖,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眼神中漏出深深的恐惧,谁都知道这剑是他削的,可论谁也没有看见他如何出手,如何挥剑。
胖人本想拔刀去砍,可此间少年剑法奇绝,哪还有反抗的余地,纵使那酒肆店主也被少年惊的呆立当场,他本就巧舌如簧,此刻却惊的呆若木鸡。
只见少年依旧笑吟吟的站在二人面前,仿佛未曾动过,温吞吞的问:“这个人在哪,他叫什么?”
瘦人已吓的几近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狂叫到:“是武藏、二天一流的武藏!在九州岛的北海边!”
少年转身刚走便即回头,将手指朝那人一扔,一字一顿道:“我叫小次郎,佐佐木小次郎,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安土桃山之鬼,你们给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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