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他眼镜右上角的倒计时不停地闪烁着红色的数字：00:00:00，意味着象征生还的4分钟已经过去了。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就连血管都仿佛被冻结了似的，血液的流动也变得缓慢了了，甜腥的血已经凝固，但是他感觉不到——他的手早已经冻僵，失去知觉了。
他的另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抱着Roxy，但是他知道，他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Roxy的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与此同时，一抹红色正在渐渐侵蚀他的视野。他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告诉他，他的眼球肯定正在迅速变成血红色，大脑缺氧很快就要令他失明。
“你已经完蛋了，”那个狡诈邪恶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这回那个声音变得美妙又诱人，“你不痛苦吗？只要睡过去，就不用再挣扎了。”
甜美的睡意像涨潮的潮水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席卷着他的全身，而且一波比一波肆无忌惮，他的眼睛几度就要阖上，他又强撑着迫使它们睁开。
滚开。
我还活着。
我还没输。
虽然生命的体征正在流逝，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他还活着。
Roxy也是。即使她已昏迷，她强烈的求生意志却并没有屈服，他还是能感觉到她在与恶劣的环境顽强地抗争着。
他端详着她的脸，她的脸上面无血色，嘴唇被冻得发紫。但是他知道，虽然几乎微弱得感觉不出来，但是她还在呼吸，她还有心跳。
我们还没输。
Percival伸出手臂，手攥着拳头，对准自己的肋骨。
他知道这样做冒着多大的风险，但是现在，他唯有放手一搏。如果失败了，他将立刻陷入晕厥，他和Roxy就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他必须掌握好力度，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
“呜！”巨大的疼痛让他的身体折成一个弯。他不敢大声喊，喊这个动作会消耗更多的氧气，他只有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喊出来。他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发出咯咯的响声。对受伤部位的一击并没有让他晕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大脑也确实清醒不少——这已经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状态了。
Percival抱着Roxy，循着线的轨迹继续往上爬。他的滑雪衫已经被雪打湿，贴身穿的衬衫也被血、水和他自己的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狼狈至极，早已与穿着一尘不染的高级定制西装和擦得锃亮的牛津皮鞋，游刃有余地出现在KINGSMAN会议室里的高级特工大相径庭。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他手套里留的最后一根线，本来是打算和Charlie同归于尽用的。
Charlie将他的身体举起的时候，他已经悄悄确认过了。他在Charlie手臂上埋下的隐患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只要Charlie再多做些用力过猛的动作，那只机械手臂就会崩溃，变成碎片。这才是他要故意激怒他、让他攻击自己的原因，要干掉Charlie就只有趁着他手臂崩溃时的一瞬。
幸亏Roxy及时出现用计引开Charlie，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自己养女的能力。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故和变化，年轻的Roxy也正在迅速地成长着，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直都还以为她还是那个需要他挺身而出保护的少女。
不久之前他还在想着要怎么与Charlie同归于尽，而现在，他却拼了命地也想要活下去——不管有多么丑陋、多么狼狈、多么耻辱，也要生存下去。
他的思维正在渐渐褪去，无法给自己的身体下指令，他的动作变成了机械的重复。他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就好像突然关闭的电视机一样，四周立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不过他手里还有“线”，“线”会为他指引生存的方向。
他一生中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从心底里呼唤着他曾经不屑一谈的神明们——你们这些号称全知全能的家伙们，难道不就是为了展现奇迹才出现在凡人面前的吗？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我愿意匍匐在你们脚边，向你们乞讨，卑微地恳求你们的施舍。
只要能救Roxy，只要能活下来，他心想，我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只要我们两个能一起活下去。
Percival眼镜的通讯器上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噪音，紧接着是一声焦急的“Perci……Percival！回答……答……我……Perci……”。
他被那个声音吓到了，是幻觉？还是真实？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他很熟悉，但是他现在极度缺氧，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事态的变化突如其来。
Percival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有节奏的沙沙声，是有什么人正用铁锹一锹一锹地铲着雪的声音。不一会儿，寒冷的空气就和着雪从他头顶上那个被挖开的洞里灌入雪层。他贪婪地张开嘴，呼吸着新鲜空气。他的喉咙被过于寒冷的空气刺激着，发出了嘶嘶的杂音，就好像某种坏掉的机械一样。
他听到有人将一把铁锹插入雪里。
“乖乖……”那人讶异地喃喃自语，“这还真是没想到……”
那个铲雪的人将Percival和Roxy拖出他挖的那个洞，然后轻轻放在雪地上。
如果Percival现在能看得见，他就会看到意大利阴霾的天空正在飘舞着雪花，并且这场雪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抓起一把雪，雪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一片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睛里，他却连眨都不眨一下。
“我的老天，”那个男人沉默了片刻，Percival判断他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手，“你是瞎了是吗？”
Percival感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他的额头，他知道那是一把手枪。他浑身都陷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被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知道自己失明对一个特工而言无疑与死亡无异。
“别担心，”那个陌生人反而笑了出来，“我就是为了告诉你，我能杀你，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抵住他额头的手枪被收走了，“现在你可以信任我了吧？”
Percival的表情依然保持着警惕。
“算了，我想也是，你这种家伙不是那种随便就放下戒备心的人……不过这没关系，你们大老远跑到意大利来，肯定不是为了玩儿滑雪的吧？”他的声音突然一改圆滑，变得低沉下来，“解药呢？”
那个男人拉下他滑雪服的拉链，开始在他身上四处摸索。Percival并没有坐以待毙，他戴着手套的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别碰我。”
“我还以为你是头黑豹，没想到只是只会挠人的小黑猫，”那人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刚刚我是说不会杀你，现在我改主意了也说不定呢？”
Percival慢慢放开了对方的手腕。
“这才像话，”那人撩起他的衬衫，然后突然沉默了。
“FUCK！”他大吃一惊地说道，“你这伤得也太重了吧？”
Percival听到摇动液体和打开罐子的声音，一股凉凉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肋骨部位，他立刻感到受伤的地方疼痛减缓了。
“没办法完全治好，只能起到止痛的作用。我身上就带着这个……你笑什么？”
“当然好笑了……刚刚你还威胁要杀了我，现在你却要给我治伤？”
“你可能误会我了，”那人叹了口气，“我可是绝不轻易动粗的绅士啊。”Percival感到左脸上也被喷了止痛药，对方伸出手，用手套擦了擦顺着他脸上流下来的多余的药。
“看来解药不在你身上，”最后那个男人有些无奈地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也不想这么做。”
Percival听到他走向另一边的声音，然后是拉链拉开时发出的滋拉声，他知道那人正在搜Roxy的身，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Percival的理智判断Roxy不会有生命危险，对方并不想杀他们，只想从他们身上得到解药。但是他的感情却像不受控制的困兽一样，怒吼着不许碰她。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Percival终于再次听到靴子踏在雪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我知道你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那个人对他轻轻地说，“她没事，不过有些低体温症和轻度缺氧的症状。我已经给她吃了药，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解药，我就收下了。”
“还有这个，”他摘下Percival脸上的眼镜，“要是你和那家伙联系上就糟糕了，而且我也必须保证它没有录下我的脸。你的失明只是暂时性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也许只要几分钟，也许要好几个小时……不管怎么说，等到你能看见了，就带着那个小姑娘往西面走，一公里以外有个小木屋，你们可以在那里躲避大雪。”
“我很抱歉，”Percival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这是一句真心话，“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不是吗？我们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要完成的心愿。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将来有一天……”
他最后的话被大雪和风的声音掩盖了。风声过后，雪地再次陷入了寂静，Percival知道他已经走远。他在自己身边的雪地里摸索了一阵，从雪里拿出Roxy的眼镜。他听到头上传来铲雪声时，就将Roxy脸上的眼镜摘下，藏在自己手心里，然后假装抓起一把雪，趁机把Roxy的眼镜埋在雪中。
然而他没来得及藏起解药。
他向着Roxy的方向爬去，直到碰到她的身体。
“Roxy？”他轻轻问道，“Roxy？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听起来比在雪里时平稳不少，看起来药物确实起效了。
你的眼睛要恢复视力，少则几分钟，多则几小时，他想起那人对他说过的话。也许现在的情况要比刚才好很多，但是他们仍未完全脱离险境。
Percival抱起Roxy，然后拉开滑雪服的拉链，把Roxy搂在自己怀里，他要尽量为她取暖。在视力恢复之前，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克蒂纳滑雪场的西面，一座小木屋在静静地等待着需要它的人的到来。
克蒂纳所在的意大利道罗迈特斯市此时天公不作美，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更不巧的是大雪还伴随着狂风，大有演变成暴风雪的架势。
按理说这种恶劣天气，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冒着生命危险滞留在外头。可是纯白的雪地上，却依稀可以看出有个人正艰难地向着小木屋方向前进。他浑身上下都被雪覆盖着，很难分辨出他身上的滑雪服原本是什么颜色。
那人用尽全身力气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将小屋的门撞开。一进屋，他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但是为了保护他怀里抱着的少女，他硬是撑到把少女轻轻地放到小屋的床上，最后自己才无力地倒在床边。
他上半身倚靠着床沿，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着，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大半生精力似的。等到他好不容易感到自己的身体得到了些许休息后，才站起身，检查着小木屋里的设备。有壁炉、药品、绷带、毛毯，也有方便食物。看来这间小木屋本来就是滑雪场为疲劳、受伤或者生病的游客准备的。
他把干燥的柴火扔进壁炉，然后点燃火柴。小屋里顿时被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内迅速升腾起了暖意。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内心第一次有了宁静安详的感觉。他将身上的滑雪服脱下，然后盖在少女身上。
“我以前感冒的时候，你总是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衣服都往我身上堆！”
看起来我完全没有任何进步呢，真是个不合格的监护人。
他在少女身边躺下。由于身体已经陷入了极度疲劳，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包扎伤口。
几小时后，少女自长时间的昏迷中苏醒。她睁开双眼，充满疑惑的眼神望着小屋的木质屋梁。然后她转过身，轻声呼唤道。
“Alastair？”
作者的话：不是我说，这个Percy聚聚在我笔下怎么能惨成这个样子？写到后来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醒悟过来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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