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在鲁镇,“我”找不到有意义的事情做。这里的空气是压抑的,习俗是不变的)。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无论财富多少,地位高低,都虔诚用心。能参与到这件事中来,是“与有荣焉”的)。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语气中足见“我”对这种迷信活动的不屑)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女人辛苦准备,却没有资格参加仪式,男尊女卑的封建传统,正是后文祥林嫂悲剧的根源之一),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那也就还有买不起的)——今年自然也如此。
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瑞雪兆丰年,一般说来,人们对大雪纷飞的景象是应该持有欣赏的态度的,而“我”却觉得是“乱成一团糟”,可见“我”此刻心绪是压抑的)。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侧写雪大),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道教的神仙,据说每当他睡觉时,多是一百多天不醒——我想起了鲁迅先生所说的铁屋子里那些熟睡的人……)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说明主人的不重视和懒散。桌上本是写字的地方,放了对联,说明平时根本用不到这桌子),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那脱落的上联内容是什么?是“品节详明德性坚定”,暗示主人有理无德)。
我又无聊赖(即没有精神寄托,后文说到,这祥林嫂也是“百无聊赖”,“被人们弃在尘芥堆”中的,由此看来,“我”和祥林嫂倒有相似之处——都是鲁镇上的异类,在鲁镇找不到任何寄托)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格格不入,被冷落被排斥)。
对联的内容是儒家理学,而中间本来应该放横批的地方贴了一个道教的“寿”,不伦不类,不学无术。
决不能说四叔通融了儒道二家,他所谓的“道”,是“道家”而“道教”之后,又等而下之后,只剩下一个古旧的“寿”字了,只剩下一个活得长久些的愿望,指向了一个生命最原始、最物质的一端。
三部书的“未必完全”,书房的衰败冷清,足见其不被主人看重,甚至是一个主人不常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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