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烦,车窗外的阳光和他人的言谈都使我烦躁不已,成列的轿车从巴士旁驶过,巴士却以龟速在公路上爬行,司机总是一停一顿地踩刹车、拉手刹,每次晃动都让我愈加心烦意乱。
毫无生气的灰色建筑物在不远处嘲讽这只缓慢的乌龟,即便是空调也无法减缓过于拥挤而导致的汗流浃背,因此,我很烦,所有人都很烦。
就在此刻,突然间,霎时间——总之,在所有人都发着呆想着晚餐该吃什么,又或还有几站终于要到了,又或焦躁不安地频繁看手机,又或低头浏览指尖快速滑动而过的无意义的文字的时候,黄红双色交织的密云似乎瞬间覆盖了星球,这时烈空轰然一声巨响,彷如炸雷,同时前方传来汽车轮胎紧急刹车而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伴随着数声鸣笛。
这天开始,地球上的人类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我从站台上一跃而下,逃离身后暴力的现场,那里,七八个人类围着殴打我的一个同类,因为他没有藏好尾巴,吓到了地铁上的小孩,我不敢多事,怕被人类发现我的身份。
路过地铁口的LED屏,上面正播放着异类抗争领袖再次赢得胜利的新闻,主播语气平静地传达着政府对异类的愤怒,并表示人类一定会赢得此次战争。
在街对面的面包店里买好明天的早餐,我夹着尾巴低头从人类身旁挤过,这里实在是太过拥挤,但我也不想去异类领袖的领地生活,那儿的条件太艰难苛刻,我只想好好过我朝九晚五的平静日子,周末的时候,还能同不嫌弃我是异类的人类朋友约着吃个饭,偶尔,会参加这城市里异类小群体的聚会,我们这样的异类,都是夹着自那天以后生长出的尾巴、带着黑色彩瞳遮盖灰色瞳孔,隐瞒身份在城市里生活的“人”,不,我们不是人类,人类给我们起了个名字,异类。
前两日有个异类,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充满自信地表示自己并不因此自卑,于是,铺天盖地的言论淹没了除战争以外的其他新闻,那是个优秀的人,不,优秀的异类,掌握着市值十亿的财团,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准备与一个人类女孩结婚。
我蜷缩在床上浏览新闻,看见评论区的诸多评论,大概都是这些吧:
异类就是异类,不要污染我们人类的血液,建议立法禁止人异结合,否则地球灭亡从此开始;
他竟然是异类,太可怕了;
不反对不参与战争的和平异类存在,但我不想平常看见他们,是异类就算了,那么高调的表示出来干嘛;
不明白为什么异类领袖要搞战争,我就不反对不歧视异类,他这样我反而憎恨他们。
我关掉显示器,准备睡觉,祈求不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地铁,人群,巴士,阳光,沉默的建筑,枯凉的秋日,我攥紧了背带,日复一日于人潮中躲藏和隐瞒。战争还在持续,从最近的情况看,双方都打到疲软了。也许不久会谈和?
我的预想实现了,人类与异类谈和,签下平等条约,异类换来了平等权利,这一日,普天同庆,新闻上到处是人类与异类在战争中和睦相处的事例,评论区的人们不断刷着异类自由的言语。
人们建议取消人类与异类的叫法,改叫“人”与“异类人”,这样就更像是同一族群了,都是人。
人与异类人和谈过去两年的现在,异类人已经可以在大街上正大光明地露出灰色的瞳孔与尾巴行走,我将黑色彩瞳扔掉,仔细观察这世界:依然是那样的阳光,依然是那样的人群,依然是让人烦闷的空间。
我很烦,拿出耳机戴上,列车到站,一个异类人上车的时候,尾巴不小心蹭到了一个人,是个姑娘,她立即开始大喊大叫,旁边的人见状,愤怒的说异类人猥亵姑娘,将他推出去,恰逢列车即将关门,连接列车与站台的轨道闭合,露出列车与站台间的空隙,异类人脚下一滑,便只听见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和痛苦的叫喊,而这个时代的列车加速到最高时速只需0.1秒的。
于是我看见人们都在叫喊,但我将耳机音量调大,已经听不见声音。过不了多久,战争便会开始吧,这次是人与异类人的战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