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翻到旧照片。
大概是在一、两岁的时候认识你。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镜头,而你抱着我笑得合不拢嘴,那时候的你牙齿有点泛黄,才知道原来你喜欢喝茶抽烟,持续那么久。
三岁的时候,我发现你的手特别粗糙,老领着我经过一条大马路,上一座天桥,接着经过一个公园,最后到达一个人很多的地方。和我一样高的人都在叽叽咋咋,直到一个和你一样高的大人说话的时候,才突然的安静了一下,然后你就转头走了。
我哭得很大声,可你还是走了。
第二天,我发誓我不再去那个鬼地方,你更改了一下路线,到了一个满是甜点的地方。你拿了一个插在甜点上面的“小雨伞”给我,又把我“骗”回昨天的那个地方。我觉得你特别的聪明,但是不可信。
可到了五六岁的时候,我发现你特别的蠢,老是给我骗“新拖鞋、新玩具、零食”。我非常不情愿地牵你的手,说想去走走,其实又来到了经常光顾的港货店,拿起“出奇蛋和玩具”暗暗的塞到你的购物车里。你总是会说:“一起买了吧”。
那时,我开始很喜欢你。
上小学的时候,成绩不好,玩游戏被打,你总挡在我的面前,让我觉得你是唯一一个知情达理的人;可你的审美还有些欠缺,每次中秋元旦的前一天,你总是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灯笼烟花给我,看着那么“丑”的灯笼,放着那么“难听”的音乐,你还是笑的那么开心,还问我喜不喜欢?
而我只能硬生生地回答“喜欢”,其实是期待下次你买个好看的给我。我一直扮演一个乖顺的孩子,甚至大胆地向你“借”钱买游戏机。
开始,我觉得你挺有意思。
上初中的时候,你慢慢地就变了。
你变得比我矮了些;你骂我上厕所不关门,要打断我的腿;你凶我吃饭不拿起碗;你讨厌我不吃青菜、水果;你生气我装病逃过补习班,不知道为什么所做的一切都能让你变成一颗炸弹,一声不响地在我身边“爆炸”。
所以,我开始很讨厌你。
庆幸的是上高中的时候,一个星期只能见你一次。
但,我又发现你变了。
每次回到家里,桌子上总是有两只鸡腿留给我,做着我最爱吃的蒸肉蛋,问我学校的情况。星期天返校的时候,总是将几百块塞到我的手里,说这个是你打麻将赢了钱分给我。回到学校后,打开书包满满都是你偷塞的水果。
我好像开始懂了什么。
去大学报道的那一天早上,我第一次看到你抹眼泪。
下楼梯的时候,你从我身后追了过来,又是把打麻将“赢”了的钱塞给我,前一秒还笑嘻嘻的,后一秒就抱着我哭了起来。我顺势将手放在你身上,安慰你说我很快就回来的,不用哭。
你说你不是伤心,只是太高兴了,很高兴。
可我从倒后镜看到你一直目送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在擦眼泪。
那一年是你陪我走过的第18个年头。你在我的心里一下子就重了很多。
在后来的日子里,你几乎没有发过脾气。我和两个弟妹都已经慢慢的长大,样子也变得不像你床头前放的那张照片一样。
你也不是照片里的你,你变得消瘦,头上铺满白发。
我留意到你喜欢拍我们的肩膀;留意到你总是盯着吃完饭玩手机的我们;留意到我们喊你一声,你就开心的样子。
每一次发生好笑的事情,你总是爱对大家说上好几遍;每一次被讽刺烂的梗,你总是挂在嘴边。
毕业后的工作,你不像是别人一样问我的薪资、发展,你无论怎样都可以在背后支持我,只要我喜欢就可以。
而你能做到的,就是弟妹不在时,把切好的鸡腿让我吃;早已为我端好的汤以及“分赃”你在后院细心栽种的青菜。
但是,你不会发现我是一个存有侥幸心理的人。当我得知希望渺茫,我还认为我们还能一起呆很久。起码几年,起码半年,起码过完这个新年。
我每天还是开着车照常的上班、下班、给你打电话。后来,我居然能够像电影一样,一边开车,一边流泪。
可能你还有我没发现的“读心术”,执意要买当下最好的单反相机送我,千叮万嘱要最好的。我想这是你最后能够做的事情,我知道你想看到我开心,我也想看到你开心,所以我接受花你的钱。
当我把单反相机放在你手里时,你连托住的力气都没有,却依然看着我笑的很开心。也许是上帝买了两张即将开始的球赛门票,诱惑着你,带着你离我们而去。
那天,是我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
我还和家里人说,在梦里,你会和我们真实地交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以至于所有人都祈祷着梦见你。
而现在,每天下班,都经过以前的家门口。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能够看到你的影。
看到那个你带我去的发廊;那个你和老友去喝茶打牌的公园;那个已经发展成烟酒行的港货店;那个你买早餐的铺子;那个酒楼、餐馆和菜市场。
可我再也听不见别人喊你一声李叔,也不能再叫你一声爷爷。
你的影子,是我们心中最深的执念。
我怀念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怀念你对这个家庭所做的贡献,怀念你喋喋不休地唠叨,还有怀念你的样子。
我数不尽能够形容你一切的词汇,但却没有一个能单独抽离你的身影。
我们之间仅隔了5个月的距离,往后越来越远,心会越来越近。
最后,我还想对你说:
谢谢你,爷爷,我想你了。
摄于1979年,爷爷奶奶和他们的三个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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