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

雪往下砸，像刀子。丽丽正开着车，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视频中，依依小脸红通通的，哭喊着妈妈，嗓子嘶哑。大雪封山二十多天了，正蹒跚学步的依依该走稳了吧。丽丽眼前又浮现出依依让自己抱抱后，挥动着的小胖手，太阳一样的笑脸。

丽丽也舍不得那九个可爱的孩子。包班老师，既当爹又当妈。她请假走了，孩子们的学习生活谁管。

“班里的课，我上，不会耽误孩子们的。”老校长的话，她放心。

“没事的，老师。我们听校长爷爷的话，会好好学学的。”她点点头。转过身，眼圈泛红。

小阳踮起脚，伸伸舌头，又缩了脖子，躲在人后。

唉，丽丽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学什么都是一看就会，但作业像涂鸦，迟到、旷课，一回到家就拿起手机。爷爷拿起鸡毛掸子追着打，小阳做着鬼脸撒腿就跑。爸爸妈妈遥控说教如隔靴挠痒。

这是一个好苗子，千万不能耽误了。丽丽劝小阳爷爷消消气，重新在办公室搭个床，让小阳跟着自己生活。延时服务中，丽丽陪小阳做手工、打乒乓球、看书、跳绳……两个月下来，小阳还是很调皮，但已经能静下来好好做作业了。

雪直往车玻璃上扑，灯光中千千万万的雪花舞蹈着，暖暖的，很美丽。车划过雪的海洋，发出刷刷刷游动的声音，慢慢的，很惊险。

翻过前边的关口，路就好走了。

突然，丽丽的车失去控制，直直滑向路边。正要踩刹车，想起上次的一个教训，稍加大油门，稳住方向盘。车子轰响着，趔趔趄趄着向前行驶。

丽丽头上直冒汗。坚持住，走过这段路就好了。丽丽不断向自己加油打气，快了，转过弯就到关口了。

一辆侧翻的油罐车正堵住车道，聚了十多辆大大小小的车。

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咒骂着鬼天气，见缝插针往前赶，像鱼儿一样争抢着游过关口。丽丽的车很快堵死在冰面上。

灯柱里的雪花越来越稠密，一支烟的功夫，掩盖了大家的车子。

眼前白茫茫一片，偶尔一两声狗叫声。丽丽拨打老公电话，没信号。丽丽想起来，这段路是盲区。

丽丽想下车指挥交通，打不开车门。

车辆聚集在一起，很快占满了关口的路面。你过不来，他过不去。

丽丽想起小脸通红的依依，想起调皮可爱的小阳，想起班级里的孩子们，心燃烧起来。丽丽想哭。

“汪汪汪，汪汪”，狗叫声由远而近，两道电灯光射了过来。

左边的车不动，右边的开始挪动。

有希望了，丽丽一下子来了精神。打火，踩油门，开始往前挪动。

此时，丽丽肚子咕咕咕地叫着。饿了，渴了，回家还有三个多小时。走得急，杯子里没有热水。丽丽咽了咽唾沫，嗓子疼。

车队停下来了。路滑，上不去。

“来，给你们掀。”灯光下的父子二人像两棵树，正引领大家挖土垫路。父亲把掀狠狠地插下去，又硬生生地弹了回来。高大的儿子把脚踩在掀上，再挖，又反弹。三四个司机加入，继续挖。

一铁锨一铁锨地啃，松动了山脚硬骨头的沙土。一铁锨一铁锨地往路上洒，铺平了回家的道路。

雪铺天盖地，继续凑着热闹。

丽丽伸出手，雪花纷纷往手心里钻。丽丽像在春天的花海里徜徉，似乎不冷了。

“都饿了吧，赶紧吃饭。”一个好看的姑娘把热乎乎的面条往车里送，老大娘忙着舀饭。

“给，二十块钱，少不少。”有师傅端起饭碗，感激地说。

“没现金，二维码给我。”有师傅喊姑娘。

“不要钱，吃吧。”姑娘笑了。“谁能没有个难呢，吃吧。”

姑娘推回了那些递钱的手，更没有出示自己的二维码。

“你的电话是多少。”

“姑娘贵姓芳名。”

姑娘笑着，开始给没吃到热饭的师傅发热馒头。

丽丽看着姑娘，姑娘也看着丽丽。

“你是小梅？”

“丽丽姐！”

丽丽遇到了第一届学生小梅，小梅就住在关口的深山里。丽丽记得小梅聪明好学，是山里飞出的金凤凰。

小梅笑着说着自己大学毕业后回家创业，带领乡亲们发展香菇产业的事情，也说着当初丽丽老师留自己吃、住、洗衣服，借课外书看的往事……

小梅把丽丽老师介绍给自己家人，当小梅家人说出丽丽老师改变了孩子命运，师傅们鼓掌欢呼时，丽丽脸红了，怪不好意思的。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一摸依依额头，烫。送医院，已烧成肺炎。

城里一个学校联系丽丽，想聘用丽丽。丽丽老公也想让丽丽回城里任教。依依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丽丽。

丽丽却想起了那九个孩子，等待着自己的小阳，那场暖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