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三姐就打来电话,让我初三回舅舅家吃饭,舅舅给我留了好多柑儿。舅舅、舅娘已年过七旬,依旧在家务农,老两口种了十几亩的地,有血橙、不知火、耙耙柑、椪柑、明日见等各色柑儿,间或有些核桃、花生,还养了不少蜜蜂,不过这些非柑儿的农产品都仅供家人和亲戚品尝,产量并不是很多。每年,我都会从舅舅家“顺来”不少绿色产品:特色柑儿、花生、核桃、蜂蜜,还有土鸡、土鸡蛋……顺来的东西,居然可以办一场小型的农产品发布会了。
初三,睡到自然醒,带上为舅舅准备的年货,再带上老公和儿子,向舅舅家进军。今日的乡村,变化实在太大,再加上百度导航不靠谱,居然走错了路。山脚下表姐打着电话,挥舞着双手,大声呼喊“快点哦,菜都凉了!”我在山顶,看着脚下的寥寥炊烟,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可心儿却早已飞到了山下人家。
在岔路口,三姐和三姐夫开着车来接我们,害怕我们再走错路。老公和儿子强烈要求下车走回去,实在是被山路绕晕了。我则在曲折、起伏的山路中,径直开向了那片竹林旁的人家。车未到,舅舅就已经迎了出来。岁月在这个七旬老人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却也仁慈地留给了他还算硬朗的身体。大黄狗乖巧地站在舅舅身旁,殷勤地摇着尾巴,仿佛还记得我这位久未回乡的孩子。我立即停车奔下去,搀着舅舅,舅舅则一个劲地说,饿了吧,快点快点,来吃。
一走进院落,院坝里已经摆好了满满的三桌菜,或熟悉或陌生或隐约有些记忆的面孔,让我有些恍惚。舅舅在一旁提醒着:这是五家婆,这是灰灰舅舅,这是四舅舅,这是二舅舅、二舅娘(表姐家的,我一向跟着表姐们叫的)……嗯,和记忆中的面孔慢慢重合,瞬间有了些鲜活的印象。我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表达着外孙女和外甥女的新年祝福。
终于坐在饭桌上了。有传统的咸烧白、甜烧白、香碗、香肠、腊肉,也有红烧鸡肉、酸菜鱼,还有新鲜的扁豆角、青菜头,必不可少的是舅娘自制的醪糟酒,很是养眼。记忆中儿时的年菜比这个还要丰富得多。基本没有什么素菜,都是些鸡呀、鸭呀、鱼呀的,还有数不尽的腊菜。最让我嘴馋的是猪皮冻:用猪皮、猪大骨熬制成高汤,在天然冰箱里冻成像果冻一样的东西,然后切成片,浇上凉拌汁,吃在嘴里,Q弹润滑,既有猪肉的香味,又有凉拌菜的清爽,在一众年菜中,很是受欢迎。其次是每家自制的醪糟酒,甜甜的、凉凉的,仅有一点点的酒味,是老人和小孩的最佳饮品。而小孩以谁最能吃醪糟酒为乐,你一勺、我一勺,美其名曰——“斗酒”。现在想来,儿时的年菜,吃的不是味道,而是乐趣。如今的年菜,吃的不只是味道,还有儿时的美好。
吃完饭,大家在屋外的院坝,烧烤的烧烤,打牌的打牌。打的是“红头”,一种乡村上至80岁的老头老太,下至8岁孩童都会玩的扑克游戏。儿时的我会打,还颇为老道,经常在春节期间,和表姐表妹、舅舅舅娘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打着、闹着,很是愉悦。时隔三十几年,倒是忘记了,只是依稀地记得一些规矩。坐在旁边看了一会,起风了,有些凉了,叫上老公和儿子,去走一走。顺着小路,往上攀爬,一直爬上了上午走错的那条山路。站在山路上,向下眺望,整个村落,有青山绿水,有竹林人家,映入眼帘,就是一幅恬静悠闲的田园风光图。
这是我五岁半以前一直生活的村落,也是我小学期间暑假和寒假的乐园。小学时期,父亲和哥哥、我在县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而母亲则在村小里当代课老师。一到放假期间,我和哥哥便会回到老家,回到舅舅家。那时的我们就是一群野孩子,漫山遍野地跑,割猪草,采桑泡儿,摘桑叶,捡柴火……我最喜欢的是采桑泡儿,采下来,也不需洗,用手擦一擦或用嘴吹一吹,就往嘴里扔,如果馋得急了,哪还管擦和吹哦,只管往嘴里塞,一直到嘴里包不住了才住手,但手里绝对还有满满一手,等着下一波的自我投喂。待采完桑泡儿,左右一看,都成了黑嘴!在说笑声中,开始了摘桑叶。这是我最怕的活计。因为桑叶的背阴面有八角丁儿,一不小心,就会被蛰。我有一次摘桑叶就被蛰过,手顿时肿得就像红萝卜一样,火烧火燎地疼,还奇痒无比。从此以后,我见桑色变,但又不能不干活吧?于是,表姐表妹们双手如飞,麻溜地摘着桑叶,而我则如同绣花一样,左手提溜着桑枝,右手将桑叶翻转过来,仔细观察逡巡半晌,确定没有八角丁儿后,再极其小心地将桑叶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我摘一片,表姐表妹们绝对已经摘了一片了!……
顺着上午的车行山路,我一边和老公儿子聊着儿时的乐事,一边往回走。老幺已经烤好了红苕,正等着我们回去吃。接过烤得火热的红苕,撕开苕皮,一股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一口咬下去,软软的,温温的,还有一股焦糖味,差点就把舌头一并吞下去了。舅舅也推来了两大箱柑儿,一箱血橙,一箱不知火和耙耙柑,说他种的柑儿好吃得很,特别是血橙,味道正宗,我母亲最是赞赏,神情之间满是骄傲,非让教我全部带上。我直说吃不了,坏了可惜了,好说好歹才少装了半箱血橙,可舅舅却觉得我吃了多大的亏一样,在旁直是摇头。
吃过晚饭,天已擦黑,舅娘又拿来了一袋下午才摘的青菜、白菜,一瓶醪糟酒,一包自己炒的花生,一包土鸡蛋,非要让我带上,说我在城里,不容易弄着这些东西吃。确实,城里虽然什么都不缺,可这些纯生态的、含着浓浓亲情的东西确实罕见。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老公在旁边调侃我,每次回趟老家就像鬼子进村一样,完全是扫荡的架势。我瞥他一眼,鬼子进村,有我这么温情?
终是要离去了,舅舅舅娘在旁边直是嘱咐:开慢点,以后要经常回来耍。是的,开慢点,再开慢点,在这条乡情道上,慢慢开,才能欣赏一路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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