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

作者: 霜溪冷月 | 来源:发表于2020-01-30 22:21 被阅读0次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再次见到了她,如此狼狈的她。

    我与许霖婳从小到大都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生命的前十几年几乎都是一同度过的。但是虽说是朋友,我们之间却永远存在着一种竞争的关系。当时我父亲刚发迹,与她父亲同级,资历却远远比不上,我们父亲们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便传染似的转移到了我们身上来。

    有时,只是为了一场宴会上衣领盘扣的花样,我能在房间里照着从父亲那里得来的稀罕的彩色照片,琢磨一两个小时,只是为了能在见面时看见她扫过我领口时稍稍挑了一瞬的眉尖,我便心满意足了,趾高气扬地活像一只孔雀。

    我去英国上大学之前,与她在城里新开的一家洋气的咖啡馆见了最后一面。我很清楚地记得她穿了一条极显身材的深蓝的缎面旗袍,两只耳朵上挂了亮晶晶的耳坠,她每偏过头,都会晃荡几下,衬得她明眸皓齿,笑魇如花。刚刚烫过的鬈发泼在脑后,发丝散发着淡香。我当时心里满是离别愁绪,被她比得黯然失色也不怎么介意,甚至更迸发出了强烈的不舍。

    与她告别的第二天,我就登上了去往伦敦的飞机,准备在亲戚家暂住几天再去往大学。

    前几年我们常常写信,分享身边的有趣的人和事,有时我竟恍惚地觉得她仿佛依然在我身边。直到后来战争爆发了,她父母坐的船在海里忽然出了事,两人双双罹难,在另一个城市工作的她也在战乱中失去了工作。我从旁人口中听到她似乎回到了原本的城市,嫁给了一个发战争财的商人,之外便没有了任何的讯息。

    直到我另一位朋友在国内结婚,我接到请帖,才踏上归国之路。我的父母同被邀请,经历时间与磨难的洗礼,他们都已垂垂老矣,只晓得坐在桌边笑眯眯地捧着茶杯,不管谁来敬酒都说一句祝福的好话。我在人群中穿梭,与几年未见的旧友寒暄,酒过三巡,我才从衣香鬓影中脱出身来,歇在座位上,然后,我便看见了她。

    她正仰起头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香槟,口红被酒液洇染,使她的嘴角多出了一抹艳色。随后她看着空杯皱起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又被身边身材矮胖的男人拽了起来,与周围的一圈人碰杯。她稍显凌乱的发被一只金灿灿的蝴蝶束着,那蝴蝶在灯下反射出钱币的金光。

    我正盯着她看,不料她突然一下子准过头朝我的方向看来,瞬间的对视让我怔愣一下,她迅速朝我走过来,我条件反射般咧开嘴角,扬起笑容,却被她压着嗓子打断:“快与我出去!”

    我与她一同走到外面,我被她拉到一个隐蔽的屋檐下。她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问我有没有打火机,我说有,拿出来帮她点上火。她深吸进一大口,眼睛直勾勾地,肩膀耸了起来,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大股的烟。随后,她依旧浮夸地吸着烟,我在旁边默默地等着,直到后来开始闹洞房了,我们才回到会场。

    我走的时候没有看到她,也许又躲到哪里去抽烟了,也不知道她是问谁借的打火机。

    那晚回到临时居所,我瞪了许久的天花板才睡过去,还做了一个极不安稳的梦。我梦到许霖婳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抽着烟,突然一个浪花一打,她就被卷进了水里,我喊的声嘶力竭,她却在水里闭上眼睛,直直地往下沉,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她。

    后来我回了英国,结婚生子,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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