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蜀王反，隔江而治，天子下诏，调二十万大军平反，浩浩荡荡。
村外，两三骑游弩手踏马而来，“持弩上劲！”为首伍长从弩带中抽出一支弩来，又沉声道：“分路探查。”
陈亮本是益州世家子弟，饱读群书，偶然听戏听得那“白衣将军薛平贵”，便对沙场心之神往，投身军伍，做了个斥候。
他从村头由西向北查探一翻，见家家门户禁闭，很是荒凉，心头不免萌生一番阴郁，晃神见，只听身旁一家门户打开，下意识便抬起了手中的弩。只见门中探出一个不过垂髫之年的幼童，兴许是被吓了一条，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闻声，又出来一个大些的孩童，见到陈亮便脸色巨变，顺手抄了一把铁锹，对着他就是大喊大叫：“我们的粮食已经被收完了，你们还来干什么！干什么！”
南北相隔甚远，乡音各不相同，陈亮不懂他说些什么，但为了表示歉意，他双脚往后一蹬马背，示意马往后退些，怎料那孩童误以为他要杀他，便快些一步用手中的铁锹刺来。
“不，不！”陈亮在心中大喊，可身披甲，马挂旗，军威岂能践踏？他将双眼撇过，左手一抬便将那持锹男童射杀。院中又冲出一个妇女，一身穷苦打扮，见此惨状哪还有女子的柔弱？捡起铁锹就朝陈亮冲来…
弩带十支剩六，门口猩红一片，那黄发孩童好似白面雕塑般，一动不动。陈亮脱甲翻身下马跌跪在地，颤巍巍从怀中摸出一大腚银子。怎料只听耳边破风声呼啸，一支弩箭正刺那孩童眉心，血浆迸裂。家中三辈，无一存留。
“为什么！为什么！”陈亮扭头看向重新上好弩箭的伍长，大声嘶吼，最后像被抽尽力气般趴在地上，小声呜咽。伍长一言不发，将马头调过去：“拾箭，上马！”
不出三日，方圆三十里村落皆尽迁移，在山上俯瞰一切的伍长扭头看向早已饿到没有精气神的陈亮道：“他能活下来吗？”
2
辗转十年，战事已过。成都易守难攻，蜀王凭食人肉，喝人血硬生生拖了两年，谋权篡位早已无人提及，换了死后“天下守城第一人”的名号，殊不知搭了多少平民百姓的性命。
陈亮侥幸囫囵全身，退伍反乡，近乡心怯，行至家门处，犹豫不决。府门朱红早已斑驳，墙外杂草横生，哪还有昔日高门大户之风？见那干裂的绿底春联，心中更是复杂万分。
叩门甚久，见一老妪，陈亮叩头失声痛哭：“母上，不孝孩儿回来了，孩儿回来了！”
那满头白发的老妇将手中的棍子扔出，双手向前摸索着：“亮儿？可是亮儿？回来就行！回来就行啊！这脸，怎么瘦了这么多呀！”
陈亮见双眼浑瞎的老母，泣不成声，夜晚饭后，才知家中老父，在他走后第二年便病去，十年战乱，官府不知收了多少税收，叔辈早已分家，又因招兵纳新，家中仆役卷钱逃亡，府中空留母亲一人，孤苦伶仃。生存于世，世人皆心存烂漫，可其中变故，多伴人之一生。
“我害他人家破人亡是因，我陈氏断子绝孙是果。国动天下青壮皆兵是因，国祚不振二十年是果。”陈亮待老母病逝，便远去五台出家，听闻北蛮突厥日益强盛，边境纷扰不断，便裹衣北上，传法渡人。
自古战事十人去九人还，功成名将百姓寒。愿余生世人只知戏子歌姬风花雪月，不跟名臣武将马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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