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父母亲带着我要回去了。但我却不想走。黑皮没接来新娘子对我却影响不大,尽管遗憾那些红包没有到手。我还打算赖在这儿玩上一阵儿,因为于我来说,有些游玩项目还未领略且充满着巨大的诱惑力。前些日子忙着干别的,黑皮说等到了空闲时,再带我到那座水库里去捞菱角、网鱼和洗澡。我俩匆匆路过那儿一次,群山环绕,绿树茂密,鸟语花香,不是多大,里面的水像是圈着一泓跳荡的水银。
但我的耍赖却遭到母亲的一顿呵斥。虽然姨爹姨妈极力挽留,怎奈母亲坚定地说:“该回去收收心了。”我只好恋恋不舍与姨爹姨妈告别,背起我的包跟着父母离去。黑皮非要坚持送行,又把我抱上毛驴,牵着在前面默默无语地走。我父母亲推着自行车跟着。
一行人吃力爬上黑虎口时,早已大汗淋漓,便在卧虎下的树荫里歇息一会儿。回望黑皮家的那个小山村,又变成袖珍型的小人国了。
母亲对黑皮说:“你再想想,要是跟我们回去拿钱,就一直送着。取回钱赶紧把婚事办了,也让爹妈少操心。”父亲也在一边劝他。黑皮笑着说:“二姨,不用了。我自己有办法。”母亲狐疑看着他,问:“你有啥办法?”黑皮笑了笑,也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牵毛驴的缰绳。
母亲叹了口气,良久,说道:“要是这样,你就别再送了。家里的事儿也多,还是回去吧。”
黑皮不同意,还要坚持,我父亲说:“你还是赶早回家,这个时候,家里的人心里不好受的,好好陪陪爹娘,再想想法子。”黑皮沉思了片刻,抬起头说好。缓步走过来,把我抱了抱,笑道:“老弟这次没玩尽兴,下次再来,哥哥再带你好好玩儿。”
说完,朝我们挥挥手,慢慢转身向东,牵着毛驴,一步一挪走了。我站在母亲身边,呆呆看着黑皮移动的身子,像是看着一座正在行走的山。他那宽阔的臂膀扛了一肩清早的阳光。逆光看去,仿佛一幅巨大的剪影。有一缕缕一片片乳雾在黑虎口驳杂的树林间穿梭,阳光洒上去,在里面幻化出一团又一团扑朔迷离的光晕。
这时,倏然从黑虎的头上飞过几只褐色的斑鸠,掠过黑皮的头顶,咕咕叫着,让人心里一阵阵紧缩。
我们是午后才回到家的,我的情绪不高,吃饭时,一直是心不在焉,脑海里还在翻捡着在黑皮家里那些快乐。
母亲便不高兴地开始了数落:“你看到没?这就是不读书,不求上进的下场。你黑皮哥相貌堂堂,可惜就是不喜读书,这就没有多少长进。媳妇眼看到手,又飞了。不就是穷吗?”
接连叹息了好几天,我的耳朵也被聒噪了好几天:“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若是你黑皮哥有本事,别说暂时短了二万块钱,就是人家倒贴彩礼,也会敲锣打鼓把人送来呢。”
母亲絮叨得多了,也在我的心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呀,如果黑皮哥果然如母亲所说的那样,还真是这个理儿呢。
农家子弟,除了读书能改变命运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毕竟捞鱼摸虾捉黄鳝逮山鸡,成不了大气候的。只能补贴一时的家用。
我后来才听母亲说,黑皮精于此道,就是为了把这些土特产让姨爹姨妈拿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他家里的那几亩水稻田,一年是攒不了几个钱的。
黑皮娶亲失败事件的直接后果是,我被母亲督促念书更严厉了,简直苦不堪言。但也没法,只好硬着头皮收起种种游玩的心,死命嗑书。
后来母亲干脆命令我住校,全封闭。这期间课余时间,也听得母亲断续提到黑皮。有一次月末星期天我从学校回家休息,看到母亲又在叹息,说是黑皮与那个小红都不见了。小红的父母就去找姨爹姨妈要人,姨妈抹着眼泪指天画地,说,天地良心!俺也不知那孩子跑到哪儿了,正急得要命,到哪儿给你找人去?两家为此吵闹了一番,后来也不了了之。
我默然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暗暗祝福黑皮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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