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的冬天

小雪到，冬始俏。每到冬天，雪花飘落，有人兴奋，有人戚戚。兴奋者打雪仗，堆雪人，戚戚者北风吹，万物衰。

人们躲进空调屋，讨论着一年更比一年冷的寒冬。于我，记忆中最冷的冬天是什么时候呢？是没有羽绒服，穿着没有拉练的薄袄子？是雨水湿了鞋袜，坐在教室坚持上一天的课？还是顶着雪花，在校园围墙外的大河上滑冰？都不是，我的最冷的冬天，在爸爸的童年里。虽不是亲身经历，但每每听他们说起，那股寒气就直逼到我胸口，冷的我喘不过来气。

每段童年都应该被呵护，宠爱，然后用童年的这份温暖，去治愈一生的磨难。而因为许多的原因，爸爸的这份温暖却没有得到满足。记忆里，他每回醉酒，都要抱着哥哥哭。年少不懂心酸，多少奇怪；懂时已不再少年，许多心疼。成年人的心酸世界，是连哭都需要借助勇气的吧。

爸爸不常提起童年的这一段，我多半是从村里的老人那里听来的。他们每次说起，啧啧的语气中是不堪回首，是深感不易。“那时的雪比现在大，都没过膝盖。你爸就光着脚，围着麻袋，在雪地里挨家挨户的讨饭吃…”。姑姑说爸爸的双脚冻烂了，趴在他的背上不愿意下来。

我想象不出光脚踩进雪坑的感觉，更想象不出身无衣物，抵御不住的寒冷。饥馑岁月使人少了一份矜持，乞讨也没有那么受鄙视，爸爸忍饥挨饿，走过了最冷的冬天。苦难中不觉苦，幸福里方能品出，所以酒后他有抑制不住的泪水，那是向苦难的宣誓，向幸福的感恩。

爸爸不卑不亢，不言不语，平凡的大半辈子，却教给我最奢侈的课程，笑对苦难，终会过去。他更是我内心深处的一缕阳光，给予我寒冬里的温暖。

今生走过的最好的路，是爸爸陪着的，虽无特别，却在记忆中反复走过很多遍。我看着爸爸的背影，踩着他的节奏，以小跑似的追赶他。他不时回头看我，我们一路默默无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跨过的最难的河，是爸爸背着的。河道不宽，可爸爸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他挽起库脚，赤脚趟进水流，我在他瘦小的后背上，能清楚地感觉到，小石子垫上脚底板的每一次颤动。

听过的最真的话，是爸爸说的，他说“那些年，我拿命去拼养活了你们”。爸爸拿命去拼的那些年，是起早贪黑，是风吹日晒，是过劳加疾病使他失去了一半的听力。他在剩下的一半世界里，多了一份孤独，也少了一份烦恼。

如今，冬又来到。这个冬天，我给爸爸准备了厚厚的棉服，希望他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