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从塔楼上掉了下来,头朝下,摔的很瓷实。
当时几个工人正端着茶缸子,在屋里围着桌子开会,忽的就听到窗外一声闷响,好像一口袋白面墩在了地上。
紧挨着窗户的组长朝外抬眼,看见塔楼下趴着个人。
组长哎呦了一声,撩起身子窜了出去,冒着热气儿的缸子撒了一地。
人越聚越多,最后厂长也甩着大胯跑来。
起开起开,我看是谁在这儿躺着不动?
老刘就这么走了,没受一丁点罪,走的很利索。
追悼会那天,人去了一些。老刘他爸也是这个厂子的,也是工伤——也是摔死的。
就在那个惨淡的下午,天色昏暗,飞沙走石。一位少年鼻子冻得通红,眼睛被风吹的眯缝成一条线,孤独的站立,久久望着远方。
他是老刘唯一的儿子 —— 却谁都没有见过。他顶了他爸爸的工。
他不大爱说话,和他爸一样;他永远用眼角去扫人,和他爸一样;他驼背,和他爸一样;他头发稀疏,和他爸一样;他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和他爸一样……
他和他爸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人们开始犯嘀咕:老刘这条孤魂野鬼没走远,野外随便抓了个孩子,附在这孩子身上了?
人们开始眉头紧锁:老刘当年顶工的时候就和他那个死爸一样一样的,他这个儿子又和他一模一样,莫非这龟儿子是曹间恶鬼,画皮转世,万代不死?
……
铅色的冬天,凝结着恐惧。
每每谈到这里,人们都唏嘘地指点几下远处老刘的儿子,然后嘻嘻的散去。
于是老刘的儿子没有朋友,没有室友。
老刘的儿子眼更斜了,背更驼了,头发更稀了。
就这么在人们的窸窸窣窣中,直到有一天,老刘的儿子也从高高的塔楼上跳了下来,世界宁静了。
终于没有人再来顶工。
终于死掉了,人们说。
后记:我们围聚在一起,看那暮色的残阳,笑嘻嘻的感叹:哇,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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