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爷爷,我不由地就会心惊胆颤,尽管他离开我们已有三十余年了。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爷爷是个身板硬朗、行动敏捷、长着长长白胡子的老人。他专于习武,授传武术,整日挥拳踢腿,舞枪弄棍。
每天清晨与傍晚总能从我家屋后的鸽子山下传来爷爷和弟子们“嗨嗨”的齐吼声,煞是威风!为此,我们几个孙女都特别敬仰爷爷,但却十分害怕接近他。因为他只喜欢唯一的孙子——强。
爷爷是单传,爸爸又是单传,可妈妈却一连生了六个女儿,愁得爷爷整日苦闷着脸,抽着旱烟唉声叹气。好不容易上苍睁眼给妈妈送了个儿子,爷爷这才喜笑颜开,爸爸也舒展了眉头。可我们女孩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爷爷对女孩极为苛刻,不许穿花裙,不许擦油化妆,更不许把地拖得太干净,说这会将钱财扫地出门,愈过愈穷。为此,喜好保持地砖洁净的大姐总是受到爷爷严厉地喝斥和小小的惩罚。
记得我五六岁时,用一个大碗端和好的煤渣(做煤砖用),还未等我往地上扣倒时,就被爷爷发现,重重给了我一记耳光,还连声骂我偷奸耍滑。我当时踉踉跄跄早已吓懵,捂着发烫的脸哭着就向远处跑去。背后还依稀听见妈妈和爷爷的争吵声,而我在呜咽声中,找到了一个极为安全的藏身之地——邻家猪圈后墙外。
仅管那里臭气熏天,但我心绪渐渐平静,在抽泣声中昏昏欲睡……
天终于黑了。我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妈妈带着哭腔嘶哑的呼唤声。“她在这,我找到了。”就这样被妈妈抱回了家,结束了我短暂的逃亡生涯。
过了几天,爷爷又开始让我干这干那,我们就算和解了。
童年的冬天,几个姐妹总是相约去家对面的山上打雪仗、滑爬犁。有一天,慧姐和我正在雪中玩得高兴时,就听见有人大吼一声:“你爷爷来了,快跑!”我们顿时一惊,像兔子一般撒腿就向家中跑去。回到家后,告诉大姐我们被爷爷“追杀”。
大姐灵机一动,就把我俩塞进一个半米高的衣柜里,并将门紧紧关上。
爷爷回来后,四处寻找,不见我和慧姐的踪影,只好把母亲训斥了一番,说我们这些女孩子太野,简直无法无天。
我们闷在柜子里为躲藏成功而深感庆幸。直至开了晚饭,饥肠辘辘的我们在焦急期盼中,盼来了大姐递进来的两个热乎乎的馒头。我们大口大口地吃着,那种油然而生幸福的感觉至今难忘。
弟弟是爷爷的心肝宝贝,每当我们一起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时,弟弟总会被爷爷一把拽住,我们就知趣地走开。从门缝里看到爷爷掏出皱巴巴的手帕,一层一层地打开,那里面总会裹着几个水果糖、小葡萄、海棠果什么之类的。看着弟弟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些美食,我们总是垂涎欲滴。这一幕就成了我们的梦想和期盼,总盼着有一天爷爷也会冷不丁将我们几个姊妹轮流拽住,但这样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爷爷在 80岁那一年,执拗地让父亲送他回老家。可不知为什么一年后爷爷便病世了。起初欣喜之中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但直至今日成年后的我们却格外思念他。真希望九泉之下的爷爷能听到孙女们今日深深的忏悔,感受到我们浓浓的思念。爷爷,您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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