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忆中秋

01外婆家的月饼

在湖南乡下，有三个节日至为重要：端午、中秋和过年。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这三个节日都跟外婆家联系在一起。端午节我们一家必去外婆家，中秋节我们一家也必去外婆家，大年初二我们一家也必去外婆家。

在这三个节日里，当我们一家去外婆家时，大姨一家也来，二姨和表妹也来（二姨妈已走），小姨一家也来。我们到外婆家，与大舅一家（大舅走后，大舅妈改嫁，表弟几乎不再见，只有表妹在外婆家），二舅一家齐聚。

记忆中的中秋节，去外婆家，总是开心的。外婆家总是非常非常热闹，人非常多。到了外婆家，看到我们进屋，外公外婆总是脸笑得开花了一般。外公招呼我们进去后，就忙着做饭去了，外婆忙着拿好吃的给我们。当然，我们毫不客气，尾随着外婆，眼巴巴要好吃的。

好多表兄弟姐妹簇拥着矮矮胖胖的外婆。外婆围着灰黑色的围裙，慢慢地开心地来到里屋，把早已准备好的月饼给我们每人分一点。那时没有现在这么讲究。吃月饼前也不会洗手。分到了月饼，我们拿起就吃。

农村人认为：吃东西时不干不净，才对身体好。

其实我们的表兄弟姐妹很多，怕有十来个吧。我们看到外婆拿月饼，也不抢。因为我们都知道，外婆绝不会偏心，每个人分到的都是一样多的。

那时，总是觉得外婆家的月饼真是好吃。虽然那月饼基本是一个味道——五仁的。那月饼只有一种颜色，一个样式：一层薄薄的纸包着，里面是圆圆的、香味诱人月饼。一打开包着的纸，里面的月饼常掉下好多的碎末。

我们那时吃月饼很有经验，非常小心。我会非常小心地掀开包装纸，看着包装纸里的月饼，然后慢慢地吃，吃完月饼，包装纸里的碎末我也会吃掉，不会浪费一点儿。

儿时五仁月饼的味道总是最美味的，后来，我去过一些城市，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的月饼。早些年，我在深圳时，突然想网购童年时的五仁月饼。但，当我拿到样子很像的童年版的五仁月饼时，吃时，却总是觉得没有童年时的五仁月饼的香味。

后来，我去镇上上初中。每月只能回家一次。就算过中秋，也只能呆在学校。农村的娃，一切以学业为重，自然淡忘了节日。

02爷爷送月饼

好像是在初三那年，中秋节前夕，爷爷居然挑着箩筐，来学校送月饼给我吃。虽然那次，爷爷送月饼不成功，但那份记忆永生难忘。

后来我一次次在脑海中想象着爷爷送月饼给我吃的情景：头发花白的爷爷挑着箩筐（他刚在镇上赶完集，卖完他的各类小手艺），在我的学校寻找他的孙女，他并不知道孙女在哪个班级，也不知道孙女读初几。他一定挑着箩筐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转悠，看不能碰巧遇见他的大孙女，他的兜里有一个珍贵的高级月饼，这个月饼来自他嫁在城里的株洲的女儿。他的女儿总共给他两个高级月饼，他要留一个给他的大孙女。

其实他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他最疼爱大孙子，大孙子从小就显示过人的聪慧和胆识。后来年纪轻轻成了企业家。

他老了，已过古稀之年，他渐渐也发现，在这些孙子孙女里面，大孙女最为内向，对他也最有情意：他每周去镇上赶集，卖他的小玩意，挣点零花钱。自从他的大孙女去镇上上初中以后，他每次赶集都能吃到早餐，那是大孙女送来的。大孙女利用课间，从食堂买来包子，飞奔去集市上找到早早摆摊的爷爷，送给他吃，然后飞奔去学校上课。

爷爷爱大孙子，但也开始爱大孙女。

一年之后，叔叔在车祸中走了。

叔叔走后的那个暑假，爷爷常常光着上身摇着蒲扇在月夜下乘凉，他不说话，只看着月亮，我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的背影。他不叹气，只沉默。这沉寂的一个个黑夜中有多少苦痛，他不言说，但十七八岁的我，已能感知和体会。

再过一年，爷爷在无声地极度地苦痛中得肠梗阻走了。他要强了一生，却强不过命运。

03原来是情，让一个人战无不胜

2024年的中秋夜。我在思念。思念外公外婆，爷爷奶奶。

那些记忆，那些情，他们温暖了我的童年，也温暖了我的一生。

我又想，这份情弥足珍贵。这份情，跟许许多多的情一样，温暖着我，给了我温暖的回应，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同时，也让我对人多了一份细腻。

比如，初中时始，步入青春期的我暗恋一个男生，整整十年，后来，暗恋感莫名的消失。我门们都一直不曾表达，不曾言说。但他眼神里的光和笑，是美好的回应。每一次回应都如此美好。这是一份美好的暗恋。

比如，我工作时开始，我给母亲每天一个电话，哪怕只有几秒钟。我也坚持每天都打。我已坚持了二十多年。我每次打，母亲每次必接。仿佛这电话成了每天的一个仪式。我在永州，母亲在长沙。我在上海，母亲在长沙。我在深圳，母亲在上海……

自从工作以来，我经历过不少的折磨、折腾。我现在才明白，我所有的不顺。可能是因为我对人用情太深。可是，我每次能走出困境，又何尝不是因为我内心总是饱含着深情呢？我永远相信人的善意、真诚、美好……

是的，我曾被真情深深滋养过。我了解这份美好。我眷恋这份美好。我希望延续这份美好。

多么感恩爷爷回应着我的孝顺，多么感恩那个男生回应着我的暗恋，多么感恩母亲享受着我的每一个电话……

情忆中秋，情满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