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朋友在西藏拍的照片。看到它时我写到:可以不要这份艳丽,钟爱这份澄明。可是那时的我并不太明白其中的究竟。
比如说,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样的状态可以叫做澄明?是指心灵的敞开和旷达么?怎样去修行这种状态?我们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中,对澄明的向往是不是太过于务虚而矫情?怎么把追求落在实处?怎么把练习落实在实处?澄明的归途是空虚么?如果所有修行是灭掉一切的欲望,那人又何苦来这世上走一遭呢?这种澄明和所谓的“赤子之心”是不是一个概念?什么样的心叫做赤子之心?保持永远的好奇期待和惊奇来对抗倦怠和幻灭?如果已经到了结果落叶的时候又怎样去流连在抽枝开花的阶段?这样的追求是不是就是刻舟求剑?……
总之,我有许多问题。也许我该去多读一点哲学书籍。那可让我望而生畏。还好,我依稀记得谁说过:人类的问题是说的太多而做得太少。这样吧,与其绞尽脑汁去想这些形而上的问题,我还是先给自己找一个最基础最直接的目标:安静下来,只是让自己的心先沉下来。根据这个目标,我又找了一个最切实际又最好实操的方法:打坐。
其实打坐细说起来学问可大了,境界也深得不得了。好在我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能坐下来,静下来就行了。所以我自己选了一个很容易的入门方法:单盘,数息。最初坐个十分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就边听音乐边坐。倒是特意选了一些舒缓宁静的乐曲。巴赫陪了我好久,然后是古琴。我想,即使是做不到观心,能静静地听出这样的音乐里的美也算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情了。
确实,音乐不仅能带来共鸣,也能带我走入我自己更深的心灵深处。跟随飘逸隽永的音符,我的呼吸渐渐悠长,心也随之宁静。渐渐地,我爱上了这些音乐,也爱上了打坐。调整呼吸的节奏,注意力投向自己的内心,学会关照自己的情绪变化:是不是头脑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像浮云一样飘来飘去?没关系,让它们飘好了。只是,在我的心里,在这些浮云的下面,还会有什么?是不是一股焦躁油然而生,像一把火一样冲向头顶,顶出一身细汗?没关系,让它烧好了,只是,在我的心里,这把火的灰烬的下面,一定会有另外一些东西的。那是什么?是不是身体的不舒服越来越强烈,动来动去也无法缓解,好像连一分钟也无法再坚持?没关系,看着那些酸痛,如果马上就放弃,我就失去了一个机会,去看看那酸痛之下的宝藏。
是的,是有宝藏的。尽管周而复始,得而复失,可是一旦体会到那种忘我的安宁,哪怕极其短暂,就会上瘾,想再次拥有。我就这样进入了我打坐的第一个进阶:我能坐住了,常常半个小时坐下来还觉得怎么这么快?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也渐渐少了许多急躁,心情和缓了许多。
但是还是离不开音乐,直到有一次我忽然注意到了我的身体。在那之前,一直强调意识的作用,追求的也是意识的深入。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我自己的意识走得太快了。想想看,我们的身体像一辆车,我们的意识像驾驶车辆的司机。我们一直认为司机是重要的,司机要去这儿,司机要去那儿,司机有很多想法,司机甚至想要飞。可是车重不重要?你给过这辆车,你的身体足够的注意,陪伴和赞赏了么?实际上,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世界上最珍贵,最独特,最精密的仪器,有了它,司机的种种想法才得以实现。如果我们过于放任我们的意识,就会相应地减少了对身体的关注。如果一天里能有半小时,我的意识,就是那位司机,停下来,只是好好地和那辆车,我的身体呆在一起。认真地关注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如此简单,又如此有生机。让心和身体真正合二为一。这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赞赏和爱。
这时候我可以做到了,即使没有音乐,我也能深入到那个点。对打坐也不再有惧怕拖延的心态,相反,能找到一种宁静和淡淡的愉悦。其实我也看了一些相关的文章,严格地说,我的这些练习甚至都算不上打坐,只能叫静坐。可是我却真的从这样的静坐中受到了好处。
因为最近我遇到了一些小小的烦恼事。
大概是从十年前开始吧,我一直在有规律的锻炼:瑜伽,打球,步行,跑步,跳绳等等,形式换了好几种,倒是一直坚持没有中断。自我感觉很有成效:体能在增强,体力也保持得更持久。跑得比年轻时还快,跳得比年轻时更高。谁知就在我信心满满的时候,从去年开始,身体发出了另一种信号。
先是我的眼睛开始花了。要知道就要去年之前,我的眼睛就是我的骄傲啊:从小爱看书,还都是不被家长老师待见的闲书。可是无论是躺着看,走着看,课桌位肚里藏着看,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我居然可以一直保持着1.5的视力而于眼镜无缘。谁能想到,突然,拿到一份阅读材料,我无法一眼看清到底写的是啥了。而如果不带上老花镜,手机里我自己拍的照片都像脱了焦一样模糊,更别提穿针引线了。我特别接受不了,有半年时间我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诉说我的苦恼,可是又像个鸵鸟一样掩饰我需要老花镜的事实。
好不容易,我习惯了老花,新的打击接踵而来:失眠。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先是一个月有那么两三天,然后是一周里的两三天,到最近的一个月发展到每天,我都会在半夜里醒来,焦躁发热,无法继续入眠。有时是夜里三四点,有时是五点多,有时是六点多……那就算是睡了个囫囵觉了,能让我一整天都保持高兴的心情。但是像最近这次出去旅游,每天都很累,可是也只有两天是能睡到天亮的,一天是头天去爬五龙潭的高山了,还有一天是白天看了一天的演出,精神高度集中后,晚上回到家放松下来就特别累,算是睡到天亮才醒的。
上帝真的好有幽默感啊:从小到大我就是以贪睡觉,会睡觉而闻名的。现在我却终于知道了“失眠”两个字怎么写了。我自己觉得我是到了要喝静心口服液的年纪了。和身边大致同龄的同事同学闺蜜们聊起来,原来她们很多都已经有了其他的症状表现了。(其实就是经期的紊乱)……就是说,我也许也要开始更了。
哈哈,我用了“也许”,我还企图避免写出那个完整的词汇:更年期。真的好刺眼啊!陪伴了我这么多年,一直也被抱怨了那么多年的大姨妈不知哪天就要离开我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要正式进入老年了?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起初,生理和心理上的反应会让我在余下的夜里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或者经过一段煎熬后勉强坠入梦乡而噩梦连连,迎来第二天的头昏脑涨。后来,我灵机一动,想,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起来打坐吧?
一般在半夜里醒来,都是一种莫名的燥热冲上头顶,有时还会冒汗。我就索性翻身坐起来,不开灯,不看时间,也不需要音乐的陪伴,只是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渐渐深长,伴着呼吸,去探寻心灵最深处的宁静,或者想象我的身体像一根竹子,空洞而有韧性。气流穿过自然流淌,不在任何一处滞留。深夜里的黑暗非常有助于放松,意念一旦不再执着,焦躁就会渐渐散去。我不知道时间的长短,可是当我能感受到平和时,再躺下,一般就能很快地进入梦乡,而且睡得很深,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
这是不是我的的幸运?在我需要的时候,我遇到了我需要的帮助。这是我的幸运,在我需要的时候,我能遇到恰当的人,恰当的事帮助我进入恰当的层次。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开始练习双盘,或者延长练习的时间,可是又不舍得当前阶段的舒适和愉悦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的瑜伽教练向我推荐了黄庭站桩。说起来简直难以相信,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练习了一周,早上起床后站一次,晚上睡前站一次,不强求时间的长短,15,20分钟或者最长也就半个小时。过程不是很轻松,可是效果惊人,就像从来没有降临过,我的失眠消失了!过去的整整一个月,我每天半夜里醒来,就和我一到4000多米的高度就一定会有高原反应一样自然。我都做好长期抗战的思想准备了,它又消失了。
我认为我的失眠不是心理症状,是实打实的身体症状。也许它还会回来,就像我终会不可避免地衰老一样。可是通过那些夜里的打坐,我学会了打开自己去接受。打坐也好,站桩也好,也许有心理暗示的作用,可是通过我自己的亲身体验,也确实有舒缓神经,放松身体的功效。我自己的领悟是,尽管是高马,可是站桩有点像双盘,用身体尤其是下肢的辛苦去聚焦自己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身体,而经过适当的练习,呼吸可以更深远,心可以更沉。或者还有一些气血运行上的道理吧。因为据说还有调经的功效。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感受到。
在我那一个月的失眠经历里,在我夜半时打坐的过程中,我听到过夜莺的歌唱。万物皆有灵。夜莺的歌唱什么时候听都是美的,可是只有在黑暗中它的歌声是最有灵性的,仿佛是寒冬里盛放的腊梅。我有时会想,人在最初的懵懂中其实也是有灵性的。你可以观察一下和大人斗气的孩子,要求也许不合理,手段也许很稚嫩,孩子也说不出多么具体的道理来,可是孩子对压力的感受和反应都是直接而准确的。这是直觉,也是直观的灵性。更多的灵性应该会体现在对生活的感悟和表现上,以及自己的顺应本性的成长上。可是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太多的孩子逐渐被压抑,剥夺,改造掉了这些灵性,如同被放入模具的小苗,被教育,被塑造。如今的我有一个梦想,我想找回我丢失已久的灵性。因为许多的纠结和痛苦,许多外在的矛盾只有通过对自我内在的探寻来寻求答案。不,也许答案也都不是最重要的,也许终其一生都未必会有答案。重要的是接受,观察和改变。心理学里有句著名的话:“亲爱的,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通过观察自己的身体,内在,接纳自己了解自己改变自己,从而接纳世界了解世界改变自己和世界的关系。这是我粗浅的理解也是我的追求。如同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我的心灵之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油……就是那些在无知中养成的习性。我现在还是无知,却有了一个梦想,撇掉那层浑浊,下面是不是就是清澈,安静的水面,是不是就是我来到这个人世上最本真又最丰富的面目?我想找回我的灵性,但是我也不会过于执着。我只是走在这条路上。我足够幸运,也许会得到我需要的帮助。如果没有,那我就一直走下去就是了。
这篇写得很难。是想写打坐的感受和心得,也不全是。自己的认识还很浅薄,脚步也不是那么坚定。脑海里飘来飘去的是一些杂乱而不稳定的碎片。写出来本身就是整理和巩固。但是想把模糊不清的东西写出来着实不易。
想过放弃,让我坚持写下这篇幼稚的文章的就是夜莺的歌唱。曾经在一个寂寥的下午,我真的和一只鸟儿有过对话。我并不擅长吹口哨,可是那天听到一只鸟儿的叫声简单又悠扬,就拙劣地模仿起来。谁知旁边高高的树上,另一只鸟儿就和我和了起来。我吹一声,它叫一声,它停下来,我再吹,它又接着叫了起来。屡试不爽。它的叫声更优美高亢。我猜我不会模仿的是一只母鸟的鸣叫吧?要不就是它的心情非常好,而我学的太难听了,才会坚持要把我比下去吧?
我那时并不知道那就是夜莺,夜里听到婉转的鸣叫时也不知道。那是后来上网看了视频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不能奢求答案,唯有寄托于自己灵性的找寻。因为镜子越纯净,对外在世界的映照就越深远有层次。或者说,一个人,了解真实的自己是了解复杂的世界的开始。我希望能找到自己的灵性,那时的我和自然是一体的,那样的赤子之心也一定和夜莺的歌声一样美——写了那么多,也许我只是想表达这样的一个憧憬。
色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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