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下班时从家到地铁站的路上,通常要坐两站公交。在这几分钟短暂的车程里,有时就会遇到一位老人,我称他为“打电话”的老人。
老人总是独自一人,拉着一个菜市场大妈们买菜时的小推车,上面捆绑着一个像是行李一样的破旧的包裹。他通常坐在公交车的座位上,在没有座位时,也会坐在地上一个安稳的角落,背靠着车体或栏杆,另一侧倚靠着他的小推车。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751路公交车地上的一个角落里。公交车上原本不太明亮的灯光,躲避着那个角落的黑暗,老人黝黑褶皱的皮肤,淡淡的融入其中,像是这角落里微弱灯光的纹路。衣着有些褴褛,脸上随处可见岁月雕刻出的风霜雪雨。
起初,我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一个出于某种变故,游离在社会边缘的流浪老人——正如我们每天夜晚在垃圾箱旁看到的身影一样。但,当他打起电话的那一刻,随即吸引了我的目光。与外表及其不符的是,他打电话时谈吐有致,声音透亮,干脆利落,且中气十足,一字一句清晰的回荡在充斥着引擎轰鸣声的车厢。他望着前方的眼神坚定,目光如炬,仿佛这一生从未动摇过。谈论的内容纵横古今,时而政治时事,时而国际风云,涉猎广泛,偶尔引经据典。
老人每次电话内容很短暂,往往几句话结束,但很频繁。每次通话时,他的食指都会抵在耳朵上。我以为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嘈杂环境中,用耳机打电话时的自然举动。就在我饶有兴致的听老人谈话的内容时,猛然发现了一个事实,让我在一瞬间有些诧异:老人的耳朵里并没有耳机。
回过神来,似乎车上的乘客有人与我同时发现了这一点,他们的目光逐渐由好奇变成了鄙夷。轻轻皱起的眉头,让车上的空气有些凝固,但此时比空气更加凝固的,是车上乘客们的身上的那层无形屏障。当那层屏障建立起时,老人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疯言疯语,都是嘈杂的噪音,给他们的下班途中带来了些许不适,只想尽快逃离。
默默地,我感受得到这一切。
后来不久,偶然一次上班的路上,又遇到了老人。老人在最后排的座位上,依旧旁若无人的打着“电话”,周围也是那天熟悉的目光。在我快下车时,听到484路的乘务员跟周围人聊天说:“你别看他这样,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是啊,如今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我仿佛依稀可以看到,当年他也曾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一夜忘尽长安花。只是,世事无常。
命运跟老人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我无从得知。老人“电话”那一头的人是谁,我也无从得知。曾经我也动过想去问一问的念头,但又随即打消。因为我知道,对老人来说,“电话”那头的人和他的小推车,就已然是他的整个世界,那个世界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扰。
老人没有耳机,或许连一个手机都没有,有的只是自己的一方世界和周遭那些他不在乎的目光。眨眼间,当我们也步履蹒跚,满头白发时,我们会有什么呢?
我曾经住过一个老人比较多的小区,平时总能看到一些老人边走路,边自言自语。我很不解,问身边的朋友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朋友说,可能是因为没人跟他们说话吧。我看着路边一个个蹒跚的背影,有些沉思。或许,那也是一通来自心底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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