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

《礼记》里面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孔子有一天很早起来，起来之后用手拖着手杖站在自己门前徘徊，，他唱了一首歌，就是泰山要塌了，梁木要折了，哲人要萎了。

孔子有个弟子听到这件事，说，坏了，老师生病了，就赶紧去看老师。原文叫《趋而进》。去了之后孔子见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来这么晚啊，“子来何迟也。”子贡是趋而进，急着跑进来的，可是孔子还是嫌他晚，因为孔子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希望和他的弟子多待一会。

孔子死后，众弟子守孝在杏坛三年，子贡心中有愧，三年之后又是三年。

当然今天我要讲的不是死别。十一之前，室友老刘要去外地培训，前一天晚上叫上两个朋友给老刘送行，老刘说，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当时我就想起孔子跟子贡，“子来何迟也”，子贡和他的同学们就像是给他的老师送行，就像我们家里来客人了，客人走的时候，有的时候送到门口，有的送到楼下，有的送到小区门口，有的继续往前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情谊，所以每个人送的路有长有短。

所以老刘要走的时候，他讲不是说不回来了，此去经年，可能再见也是一年半载。

就在今天我和一个公司联系好，公司让我立即动身前往工作地点，走的很仓促，另外一个室友陈欣还在外地，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我马上也要走了。陈欣说，怎么走的这么急。

我们寝室比较特殊，大四在校待了一个月，寝室就我和老刘，我平时要忙着班里的事，偶尔还要应酬，老刘经常一个人的时候，就去自习室或者是外出忙活二建的工作，陈欣当时考研在校外住，我叫他赶紧会来，寝室学习氛围很好，而且人气稀薄和校外无异。当天下午我和老刘骑着摩托车，把陈欣的东西全搬回了寝室。

我跟陈欣说，下午定车票，在合肥不忙就赶回来。他问我什么时候再回学校，我说，下次回来不是个定数可能是回来那毕业证的时候。

挂了电话，我脑子里就冒出了“惜别”两个字，当年藤野先生写给鲁迅的这两个字。鲁迅从仙台医专退学以后，藤野先生为了表示惋惜，就送他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就写了“惜别”，以后鲁迅一直保留着这张照片。

相比于孔子的死别，鲁迅先生的生别可能和我现在的处境很像，虽然每一段“生别”之中都藏着“死别”但两者又不一样，死别别了之后留下的只有念想，生别别了之后，那个人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继续和你保持着一种关系，他的故事还在发生，我们心中还会记挂着有一天见面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侃如流大放厥词。

相对于惜别，有一个词叫惜聚，惜别的惜是惋惜的惜，惜聚的惜是珍惜的惜。以前我也写过和室友一起的生活琐事，当时看着可乐，大学这几年过的飞快。大一刚到寝室的时候，陈欣他爸说过，大概意思是，大学室友在一起是缘分，相处四年是青春，到时候天各一方也是一段念想。我想他当时是希望我们室友之间关系融洽，又或者有让我们“惜聚”的含义。他说的很在理，但同时我也想，其实这很难做到，我们很容易把本来是暂时的看成恒久的，我想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根本不用在今天着急。

就在我给陈欣打完电话以后，心里一阵酸楚，柳永有句诗叫“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想来也是这样，此去经年，外面繁花似锦也好，飞黄腾达也好，便纵有千万种风情，我牛逼吹与何人。

在寝室里，我和陈欣，老刘多少次一起面朝长谈，我和老刘抽着安徽特有的皖烟，陈欣用一升的大保温杯喝淮北带来的茉莉花加枸杞茶。我们一起深沉地望着寝室正中的双管荧光灯，看久了，眼睛移到其他地方的时候，会有黑色的重影。寝室阳台是厚玻璃门，门上半部分是玻璃，下半部分是强塑料，透光很好。外面是落日，霞光普照的时候，我说该去吃饭了，陈欣说该去吃饭了，老刘也说该去吃饭了。每次都没没人起身。我们继续看着双管荧光灯，谁的视线先离开了就算输，就去买饭，我看到屋顶的四周鬼火开始闪动，我偷懒把视线移向电扇，电棒看久了会瞎。我隐约中听到陈欣说，这双管荧光灯下他看到我们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前歌后舞，左搂右抱。我说，等哥有钱了，请你做全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