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毕业就到了马大小这个只有一个老师十一个学生的学校,对社会的认识并不多。毕业三年了,与同学一起聚会聊天时他们总是说我天真,不谙世事。我也很苦恼,但隅与马大小这个小天地,我又能怎样呢?这让我苦恼,质疑人生的目的。
于石头给我这颗生长在黑暗里的种子带来了一丝光亮,她这人生性好动,开朗,天天都是一副笑模样,很少有忧愁的时候,这与我的多愁善感形成鲜明的对比。别看她是缝纫班的,可她的男性朋友远远多于她的女性朋友,天天跟一帮男孩子们呼来啸去,难怪她妈妈说她整天跟一些狐朋狗友在一起。
刚才,于石头一通敲窗,招呼我出去骑摩托车兜风。我说我不会,她兴奋地说:“我带着你啊!”看她那小巧玲珑的身段,我真想扇她一巴掌,被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子骑摩托车载着,你让我情何以堪?
看出我拉长个脸,她摆手说:“不影响你看书写东西了,我去了啊。”说着跟几个男孩子风驰电掣而去。
妈妈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问我:“那小姑娘又来了?你可不能要啊!跟个假小子似的。”
嗨!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赶紧闪,说:“妈。我出去了。”
那时候长天水与马鹿沟的路刚铺上了柏油,很多人出去遛弯。我骑着车子漫无目的地瞎逛,不觉进了天水城里。
华灯初上,暑气渐消。
我看到前面路灯下,有三个男女在吵架。
一个男的很激动的样子,冲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喊叫,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挡在中间,推着那男的,劝说着。
忽然很烦,于是我冲过去,向那白衣女子大喊:“不是说好六点在大饭店门口见面吗?你在这磨蹭啥啊!?”白衣女子看看我,以更大的声音说:“我不是有事吗?这么一会儿就等不了了?”
她就在我耳边喊,震得我耳膜“嗡嗡”响,说实话,我有些懵。眼看到那男的还在说,我忽然指着他骂:“你他妈的跟个女的你较什么劲!赶紧滚!……”
那男的一愣,抡着拳头就上来了,但被那红衣女子拦住,竟然借坡下驴,骂骂咧咧、比比划划地走了。
红衣女子回来,看看正喘粗气的白衣女子,瞪她一眼说:“看你们的臭脾气,三天两头不吵架能死啊?”顿了顿说:“以后你的事别来找我,我烦。”瞄了我一眼,说:“既然你的朋友来了,我就先回了。”说着走开了,走了一段又回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说:“到家给我打电话。”
白衣女子没好气地挥手说:“走吧,走吧,别烦我了。”
我不由奇怪道:“人家好心劝你,你怎么当成驴肝肺啊?”
她没好气地说:“你管不着。”说完转过头来,直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俩根本不认识,对吧?”
“当然不认识!你跟个疯婆子似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有些心虚。
“那你管我的事干嘛?”
“呃……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但我绝对没有英雄救美的意思,就是觉得那男跟个事妈似的,我烦这样的男人!”
“算了,别提他了。我也烦。不过,谢谢你!算是给我解了围。要不今天的事还真没法收场。”
“……”我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
“陪我走走吧。要不咱去大饭店吃冷面?”
“说着玩的。我可没钱。”
“瞧你那点出息。不用你花钱,我请你。”
“那我也不去。”
“怎么了?怕我吃了你?”
“我怕什么?我一男的。”
“哈……”女人笑了起来,“瞅你胡子拉碴那样儿,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我有些底气不足。
“不信。顶多二十二吧?”
“我……不告诉你。”唉!本人撩妹真的没经验,何况这是个姐。
“那走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推自行车。”
我们一人推辆自行车,在路灯下走着。
女子很健谈,不一会儿,我就知道了她是这家单位的出纳员,刚才那男的是会计,因为这几日因为与男朋友闹点别扭,所以总是出错,俩人都恼了,所以很没素质地当街吵起来。
她抬手拢拢头发,对着夜空,嫣然一笑。我忽然发现眼前的竟然是一位极美的女人,心想:这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吧?但愿这种美丽会是永恒的。
“要我送你回家吗?”我问她。
她轻轻一笑,说:“不用。”然而一丝羞涩却涌上面颊,明显很期待的样子。
“真的不用吗?”我很认真地问她。等她刚要开口回答,我却骑上了自行车一骑绝尘,顺着夜风说一句:“拜拜。”
不用想就知道那女子一定愣在当场,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哀怨的目光紧盯着我的后背。这样就把人家扔在马路上,于情于理都是我不仁不义,然而我没有回头,而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去了另一个学校继续当老师。现在的学校叫“马小小”,马鹿沟镇小农场村小学的简称,学校有三十几个学生,三个教师,我总算有了真正的同事。因为离家太远,我要住校的,来回翻岗,很累。
那天临时有事,坐了二道岗的通勤大客回来。因为太早没吃早饭,我去一家锅烙铺吃饭。刚喝了一口粥,我就觉得有两道目光盯上了我。因为粥热,眼镜上有哈气,所以我摘了眼镜放在桌子上,寻找那目光便有些困难。当我的眼镜适应了屋里的温度,能够给我重见光明时,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处与一个相当不利的境地。我的斜对过儿就是那晚的的两个女子。已是初冬时节,俩女子的衣着变了但颜色没变,依然一红一白,白衣的正对着我,红衣的背对着我。
她俩儿小声地说话,一会儿红衣回头看,然后对白衣点点头。俩人偷笑着,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不觉中,粥已经喝完了,老板又给我添了一碗。我慢慢吃着,粥很烫,我的脊背却发凉。我早就知道那晚我做的事实在是不齿,我跟于石头说过这件事情,结果是她不仅仅是不理我,更是跟我断了联系,当然,这也跟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有关。我难以相信那种事情竟会是我做的,遇到了正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一餐饭一定是我一生中用时最长的一顿饭,最后靠的俩女孩算完账走了,我觉得女子看我的目光中不仅有哀怨,更有愤怒和不屑。
招呼老板来算账,老板说:那俩女的给算了。来,找你两毛钱。
几年之后,我结婚生女,有了很多应酬。有一天,有一哥们儿请客,我去的有些晚,到的时候,酒宴已经开始。上了酒桌,我才发现,竟然有好几个不认识的朋友。我跟大伙儿寒暄着,忽然发现,我旁边的女人竟然是——她。
她当然不是于石头,那时候的于石头应该在经历下岗危机,正是动荡飘摇的时候。她是那晚的白衣女子,某单位的女出纳。大伙儿介绍到她的时候,我的耳朵“嗡嗡”耳鸣,根本没有听清她的名字是什么。她没有跟我握手,只是端起酒杯,稍稍沾了沾唇,然后优雅地拿起皮包,说还有别的事情,走了。
那晚我喝得酩酊大醉,酒醒之后,我清楚地感觉到肩膀的疼痛,那是她看似无意扶了一下我的肩却用力用钻戒上的钻硌的,也清楚地记着她在我的耳边说的几个字: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自那之后,我真的没见过她。她仿佛人间蒸发了,让我怀疑我的记忆有误,那个夏日的邂逅是否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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