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磊,
舌前上抬抵颚加一个空翻般的卷舌滑落即可完成称名。
但由于这名字对应的人长得帅,我一度记不住这名字。
其实对他印象深刻呀,屈指可数的见面闭眼即可还原呀。但我曾多次问韦老师:“你最爱的那位画家叫什么来着?”
这种记不住名字的惶恐曾入梦,梦里名字即密码,得叫对了名字才能相认。我眼睁睁看着他,怎么也叫不对,没有人相信我认识他。
那天我气鼓鼓地醒来,意识到,名字或者说名词其实都是生造,不过是对人、事、物最简洁、最通行的指称。譬若吉磊,对于我来说,我完全可以叫他“长得帅而我记不住名字的人”,可以叫他“韦老师最爱的画家”,可以叫他“2018年8月12日在千高原开幕个展《越渡之地》的艺术家”……
每一个名词背后都有着更丰富的具主观性的内涵,那是超越沟通功能的、更生动、更柔软、更温情、甚至可生长的部分,像蜗牛壳下用疼痛丈量每一条路的肉身,像清晨草尖悬挂四分之一的露珠。
而这些部分,出现在了吉老师的画中。在敏感的夜晚,我看着这些部分,悄悄地感动。
他遇到了一个与剥开这些柔软部分的动作高度贴合的词——“越渡”,那种欣喜大概只有曾有过相似体验的人能体会。我相信,这种“赋名”本身给他带去了巨大的肯定力量。当一种本以为孤独的体验被语言名状,内心巨大的不确定性也就被消解了大半。我愿意相信,凡是语言涉及的,都不孤单。
语言、知识、经验已漫过你
你从户牖之室伸出手涂抹山河
河清、河浅,日月星辰在上
河的水位始终高于你凿出的路
——《坐忘》残篇
第一次注意到吉老师的画,是看到了他画的游乐场大转盘,就那样时空模糊地突兀在眼前,无数条腿悬置在空中。他们各自穿了什么鞋、穿了何种颜色的裤子、倒挂着怎样的心情,全都隐匿在那些腿中,那是记忆的失色。
这种对回忆行为本身的叙述,与回忆对象并存于画中,直白、朴素,文字不能及。
几次听韦老师提及,吉老师夸了我的诗。这源于两年前的一次火锅局,张晋当众念了我写的一首诗。一首诗能被惦记这么久呀,说实话,我高兴,但也疑惑。
2月,我去麓湖参加了《丸山和吉磊的60天》纪录片放映会。那是第一次去了解他的创作过程,也是第一次远远看他,台子低,观众席高,他过于认真,难免紧张,一开口,面向公众而不得不说的普通话椒盐味浓浓,拙得可爱,台下识得他的朋友不时大笑,那种善意的、懂得的笑。
回来后我和韦老师说,我知道吉老师为什么喜欢我的诗了。
——为什么?
——他和我一样,在不断面对和处理“与自己相处”的问题。
5月末,我鼓起勇气去了他画室看画。兴奋、紧张。我既不会画画,也不熟习美术史,也不足够了解如今画坛现状,对于绘画,我没有什么谈论的专业语境。作为观者,我唯有夹带了31年经历的本能与直觉。凭着这本能与直觉,我看得激动不已。
有时想,这种不在专业语境内的喜欢有意义吗?我想了想自己,艺术家喜欢我的诗、邻居喜欢我的诗、驴友喜欢我的诗、牙医喜欢我的诗,比诗人喜欢我的诗让我感觉更欢喜。因为我觉得那更像喜欢如其所是。
8月12日下午,我去了展览现场,人多,我有些不适应,匆匆地走了。我对好友说“我觉得在这么多人的环境中,缺失了与作品之间的亲密感。”
后来,听说吉老师在散场时感慨:“希望此刻朋友们可以来看看这些画,这是它们最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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