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官鹅沟纯属偶然。偶到岷县后友人提出游览官鹅沟的计划,我们自然同意并欣然前往,因为贪恋山水,所以我从不拒绝任何一次山水的邀约。
出发那天早晨天公不作美,早早飘起了细雨,虽然担心游玩不成,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出发了。想象中官鹅沟正被一层轻柔的薄纱轻覆,应该别有一番情致。
一路上小雨时下时停,因为改乘友人的车,我便有了很大的心思领赏沿途的风景。虽然依旧在北方,但这里已近秦岭,窗外重叠的山峦不乏南方的水灵与秀美。安静地感受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存在,自然也能感应到来自山水温暖的馈赠,出行未远,内心已被洗濯得清清朗朗。
到达目的地后官鹅沟果然被轻烟笼罩,好在细心的友人帮我们准备了雨披与鞋套,我们可以冒着细雨义无反顾地向山沟里进发。因为落雨的原因,景区游人很少,山峦和草木反而在细雨中很好地保持了睿智的静谧。
进入谷口,迎面一池静水泛碧,水面细雨空蒙,薄雾轻笼,水之蓝色的灵性,周边映衬的青翠,烟雨轻荡的柔美,无不尽显造化公对这一隅无尽的宠溺。路两旁,山峰间,花草树木都泣露含珠,偏是好动的烟雾不解风情,带着无比活泼的生气来回飘荡。
雨天出游自然要有晴天观赏不到的妙景。狭谷中,青石板路上细水淙淙,踩过时发出好听的声音,几个人同时走过自然响起凌乱而又悦耳的响声。而两边陡崖随处可见瀑布直泻,水势大小不同,各具情态。水势大的自然声势浩壮,犹如披甲上马的勇士一般,一泻而下,落地时白浪翻滚,水花四溅,豪气冲天,巨大的撞击声如战马嘶嚣,在空谷传响,经久不歇;水势小的瀑布悬若一线,轻轻袅袅,如一位曼妙的女子,虽极尽收敛,风起时又忍不住轻歌曼舞,尽显万方情韵;刚刚汇聚在石缝中、坑洼处的雨滴无法汇入瀑布,只是顺着峭壁汩汩滑落,顺带轻柔地洗去沿壁的铅华,还以淡青色或淡红色的润泽的清丽。路两旁的矮松很方便定睛细观,那每一根松针上都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圆润饱满的珍珠,假若这时有一道阳光照过来的话,这条路一定闪闪发亮,五彩夺目。错失阳光下逼眼的青翠虽然不乏遗憾,但眼下的景致却也十分怡人。原来“舍”与“得”总是很默契地维持着世间的平衡,很难褒贬此是彼非。那不曾得到的恰如远挂在天上的那轮圆月,只供人们在心中完成最美好的想象,而当下拥有的一切却无疑是这一时这一刻最好的,自当珍惜。万事讲求缘机,我再游官鹅沟也算机缘巧合,又恰巧飘着细雨,想想也是无比快意。
时下时停的细雨带来的另一番写意之景当属满山的云雾。雨停了,大片大片的雾气迅速集结。很快,一团厚重的棉花似的云团占据了高处的山峰,接着,一团接着一团出现,形态各异,别具风格,衬得山峰更加峻朗、翠绿。一阵风吹过,云团开始快速流动,你追我赶般在山顶奔跑,一不小心乱了阵脚,各自逃遁,很快山腰挂起了一小团一小团铃铛般的装饰,山峰又平添了几分可爱。再后来这一小团云雾也随心所欲地四处游走,很快满山轻纱缥缈,朦朦胧胧如仙境一般。因为喜欢,所以总能产生共鸣,一路抑制不住对云雾的无比喜爱,心也跟着满山游荡,不受任何禁锢。“那里会不会有神仙居住呢?”望着从山窝里突然升起的云气,想象也开始腾云驾雾,很幼稚地相信那里一定是很神秘的境地。其实在远处的人看来,此时我们也正置身于云雾之中做了神仙,只是不自知罢了。
上次来官鹅沟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次的记忆里没有储存下多少山水的印迹。那次同行的是一个年轻、张扬的团队,大家看山只是山,看水也只是水。被山水解放出来的天性表现在一路追打的嬉闹,此起彼伏的欢笑还有低着头只顾着比赛谁先爬到高处的欢畅。今日故地重游,曾经的场景被恰当地还原了位置,脑海里熟悉的谈笑声也开始在峡谷里响起。可惜时光淘尽,人世变迁,过往都已化如满山的云雾,最终飘得不知所踪。
怀念过去的人和事或许心头应该起一丝小小的悲伤,可是一回头看见女儿已如我长,她难得能与上大学的姐姐一起出游,一路兴奋地打闹着,还有朋友的孩子正懵懂可爱。年轻的友人懂得体量大家的情感,他周到的照顾与热情的交谈免去了我们内心第一次相见就给人添了麻烦的尴尬,不急不躁的游玩很惬意。过去的那人那景很好,眼下的此人此景也很美好,所有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无一不值得珍藏。
年轻的友人指着一处长廊上的彩绘说此处原来有一个国家叫“宕(dàng)昌国”,那一幅幅彩绘讲述的正是宕昌国的历史,我心中一时愕然,此处曾有过国家?那国家的遗迹呢?举目四望,山水依旧,只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事早已几经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失去了已然散尽在时光的烟尘中,了无痕迹。历史是一部记述浮沉变化的经典,记载着国之更替,人之恒亡,世之沧桑的人间无常,它常常用独有的厚重提醒着个体之人生的短暂与虚无。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东坡也曾将人生短暂、功业难求的悲怆无奈地托于悲风。观历史,游故地,想人世,心中也难免感叹,但孩子们的嬉闹声时时响起,渐渐地在峡谷中与曾经留在这里欢歌笑语融为一体。故人不在,新友相伴,山青水色,烟雨中的官鹅沟尽可“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人生还怎能有更多的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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