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喘

2:37

薇羽从床上坐起来。

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卧室里死的、活的，一概看不见。但薇羽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儿——左边柜子第二层，那本《金刚经》旁边。

2:39

立领斜襟的长袄，很浅的蓝色，夹着白色的，不知名的团花——天空和云朵的颜色。褶裙也是蓝的，却是极为深的石青。幸而内衬和吊带都是柔和的铅白。黛绿的裙头和系带，也镇得住整套汉服，不会失了稳重。

头发乖巧地挽成回心髻，钗上发簪。胸口的璎珞随着薇羽拿药的动作晃动着，黑暗中只听得金属片撞击的脆响。

2:40

就连最后都是这样。端庄、大方，不叫人看出丝毫的不妥与狼狈。

滴水不漏。

2:41

窗帘被拉开，夜色涌了进来，房间里空落落的。地暖开的很足。除了有薇羽那少的可怜的生气的皮囊，竟是再没有了人气。

华堂富贵，寂寞深隐。

药片合着酒精被吞到胃里，随着血液，再到身体各个器官。

侵蚀，腐烂，爆破。

2:43

薇羽用手虚虚地托了托脑袋。手指仍是纤细的，带着点淡黄，像还没练染过的生绢。

薇羽走回床边，把被子、抱枕、枕头一一理好——徐太太喜欢干净。

赫赤的信封早在桌上摆好，等着人来把它打开，公诸于世。

天上没有月亮，再扎眼的色彩此时看起来也只是黑乎乎的一团。

2:45

薇羽走到衣柜前，堪堪地笑了笑，拉开衣柜门，坐了进去。

电梯。

通往地狱或是天堂。

视觉再次陷入黑暗。

药效开始发作。躯体被撕成了两半。

挣扎。享受。 像实验室里被剖成两半的兔子，一半被掏空心肺，另一半扔进福尔马林。

2:46

衣柜里大多是汉服和旗袍——长袄、短袄，方领、圆领，织金、绣花，直裾、曲裾，琵琶扣、直扣——缝制着薇羽的希望和绝望——很难知道到底哪个多些。

2:47

意识开始模糊了。

薇羽努力保持清醒。她看到这个房子里已经开始有一层薄薄的灰，再好的环境也免不了倾颓。花瓶里的玫瑰开始枯萎，氧化。

薇羽知道，自己也快氧化了。

2:48

薇羽又看见那个背影了。

乌色的长发撒在身后。只隐约地看见墨色的大袖，加上金色的绣线。大朵的彼岸在肩头绽放，她这次没有再往前走。

宋清野。

沈薇羽没有惊讶——意料之中。

她看见清野伸出手来拉她，像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一样。

最后一点生气被抽离，沈薇羽想到了一句诗：“君知否？乱鸦啼后，归兴浓于酒。”

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