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不解意
云每天会有无数种样子,是风的刻意或无意的安排,谁也不知道。
那么相对的,俯视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同样的也是无数张不同的面孔。
这或许,是上帝的刻意或无意的安排。
我是不信仰上帝的。
现在是春夏交替南风过境的时节,乡下的蛙声已经连绵起伏地欢鸣而起。
我猜。
我在城市里的某个角落,沿着地铁经过的轨道上方,我猜测腹地必然穿过猛烈的风,带着钢铁般尖锐的风。
有人给我写信,从另一个省抵达另一个省,从另一个城市抵达另一个城市,最后终于在邮局的服务台上被人从一撂贴着各种邮票的信封里翻出。
那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我们彼此交换个人的感情和心声,感性而敏感。
现在南风不会将你的心情传达给我,云中谁寄锦书来?
没有吧。
现在我们用着看似高端的仪器互诉衷肠,再后来工作之后,我们短暂地交流一下彼此的信息。
很多人开始通过互联网寻找另一半,有人说,有时候都甚至会怀疑移动端的另一边,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说不定只是一套程序设定。
设定角色性格设定热恋模式设定冷淡模式,或者连吃醋都设定得很有规范。
我不置可否。
我关上整本书,让突如其来的重量,吞没那时隐时现在心头的句子。
尽管互联网普及之后人和人的距离不断在拉近,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因为设定了一道屏障,心理上则卸下了一种负担。
所以有些承诺变得随意起来,分不清善意或是恶意,或者总是八卦玩笑得太多。
一旦遇到严肃认真的事情,人们会选择下意识的回避。
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地又睡过了快一个春天。
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关掉闹钟,这时候的天空是冷峻的青灰色。
晾在绳子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天空仿佛要下雨的模样。
我爬起来把衣服都收进来挂在衣柜里,防盗窗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像所有期许都被扔进了不知哪里的地方。
日复一日的平常,渐渐变作未来,时间就这样焦灼地攀爬着。
有一天,我正坐在书桌前,时不时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放下,我看书就这样,坐姿无常。
当然,也有可能是书有点枯燥的缘故。
于是手机一震动我就马上抓起来看,看看是谁的消息呢?
但无一例外地失望,并非我一直在等的人。
其实时间久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了。
短消息的内容告诉我,一个老同学要来了。
我失措不已。
一个许久不联系的老同学要来了。
她,姑且称之为L吧,中学时我们总是坐最后一排。
她上课要么吃东西要么看小说要么睡觉,每回便要我打掩护。
有回我便很是无奈地问她,“难道你就要非要在上课的时候坐这些事么?”
她略无辜地笑了笑,“可是不上课做就没意思了呀。”
我被她这么一说竟也无可反驳了。
次日,我去图书馆还书的时间,她过来找我。
L已经不再扎起那时的马尾了,我记忆里她青涩的脸孔早不知转换成什么模样。
毕业后,我们不再联系了。
而她来得好突然。
她说,“来这边看下,听说你也在这里。”
“这样啊。”我被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去喝点东西吗?”
“好呀。”我有点违心地说着,其实想回去了。
随后我们找到一家甜品店坐下了,她看着花样繁多的甜点奶茶,突然问我,“学校那边还卖烧仙草吗?”
“啊?应该吧,你喜欢龟苓膏吧。”
“不啊,我也很喜欢红豆,和你一样。”
“嗯,红豆很特别。”
“因为红豆的含义吗?”
“不是,就是口感特别。”
“到底怎么特别呢?”
“特别的东西呢,大概也特别说不出吧。”我说。
她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来还没点东西,便问我喝点什么。
“随便吧。”
“那我给你买王老吉吧。”
“不要,给我红豆奶茶。”
“红豆没有了,只有奶茶。”
“哎,可我不喜欢龟苓膏啊。”
“为了喜欢的东西,容忍不喜欢的东西,这样会很痛苦的吧。”她眼角仿佛弥漫着淡淡的水汽。
“我不知道哦,人生可不是选择或者不选择这么简单的事情。”
假如我知道烧仙草里有龟苓膏和红豆,其实龟苓膏也没那么难吃,只是因为有了红豆便不觉得那么难吃了。
渐渐地我发现,只有烧仙草里的红豆是最好吃的,因为它是那么特别地藏在我不喜欢的东西里面。
可是后来我却再没吃过味道不错的烧仙草了。
“不玩了,我要回老家结婚了。”
“啊?”我大吃一惊,“你在玩老梗吗?”
“你应该说恭喜啊。”
“那,恭喜啊。”我愕然。
后来我才知道,她选了别的。
我身边有个Z,执着于网恋,到底有多执着呢,到了三年也不愿去见面的程度。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见面呢?”
“可见了就变成异地恋了啊,异地多痛苦。”
我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问我,“笑什么?”
“笑天下可笑之人。”
“你以为你是弥勒佛啊!”
“放下屠刀你就是佛,放过她吧。”
Z突然怔住一秒,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开玩笑的,移动端的那一头确有其人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下意识地复又想起曾经翻过的那些话。
过了半晌,他又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我用指甲剥了剥下巴,不知该如何评价。
后来他告诉我,要是她和我一样想,他其实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我看着他说得好像真的一样,眼角微微泛红。
“把游戏关了吧。”我说。
入夏,蝉鸣。
热浪和汽笛在窗外叫嚣了一整天,夜晚终于安静下来。
Z下班回到家里,他脱去被汗水浸湿的衣物,用冷水冲了整整一个小时。
而后颓然地坐在电脑桌边按下开机键,画面渐渐由远及近,让唯一的光照亮着他的脸。
屋外是沉落的夕阳。
离别是人间常事,我一直都明白。
日后我偶尔还去给他送点家里带的特产之类的,鉴于同事兼邻居之间的革命友谊。
他也会时不时帮我修修灯泡水管。
我依旧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后来南风也总是照常在春夏交替之间吹起,我渐渐地忘记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有一天,Z问我,“你会难过吗?”
我摇了摇头,“会吧,可我不喜欢难过。”
难过只是平凡日子里一种消遣罢了,我就这样想。
“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呢?”有一天Z从换完灯泡的凳子上下来。
我仍旧用指甲剥了剥下巴,然后轻松地笑了,“不会啦,怎么会?你会吗?”
“我也不会。”
我们俩不由地相视一笑。
天空很好,很蓝。
Z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天空。
我很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空了。
不多久,我回老家参加L的婚礼,这时候的她,我仿佛终于想到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就像果实渐渐泛红熟透,自然要脱落的样子,而就在快要脱落的那一刻,有人带走了她。
L离我们好远,隔着席间的人来人往。
“以前总觉得人生是很长的,其实原来这么短。”
“她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
“够了。真是够了。”
那么平静,毫无起伏,仿佛曾经胸中惊涛骇浪过的一切已止于此。
够了。
已经够了。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Z,眼睛微微泛红地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影子,“终于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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