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丛花。五颜六色的的花一朵掺着另一朵,互相拥抱,嫩绿的枝叶交错簇生在一起。那一丛花安安静静地停留在我的墙壁上。
当初,我拿一把笨重的大剪刀把它小心翼翼地从语文书书页上剪下来,用胶水贴在那里。这丛美丽的花便攀上了偌大的白色墙面,紧张不安又楚楚动人。
小时候,我时不时面对它跪坐在沙发上。我的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抚摸着它。当我感到触感漂浮时,就用小手指指尖轻轻一捅,便出现一个小洞。几次下来。那丛花已遍处挂彩,单薄的纸面完整清晰地印刻出墙面上微小细腻的凹凸,替墙壁张着大大小小的嘴巴。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那丛花已满身凹洞,只能说隐隐约约还能辨出是花了。想起那时它才被贴上去时的样子,我难过极了。
被捅碎的纸片一头蜷缩在凹洞的侧壁上,另一头还倔强地连接着整体的血脉。
我找来铅笔,再次面对着它跪坐在沙发上,用笔尖一点一点的把残缺的部分挑出来,再拿来透明胶带谨慎细微地修补它。残片依附粘性完成了浩荡艰难的回归。
那丛花便又活过来了,我的脑袋左摇右晃,变换角度看它,它的光滑表面在光线下细碎地闪着白光。我点着头,满意得不得了。
只不过,当我再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摁它身体下的凹陷时,却再也没能戳出洞来。
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去注意它了。它裹挟着那一层无趣的,明亮的光滑,激动而又落寞地静静停驻在那面孤独的墙上。它看着我一天天长大,父母一天天老去,然后一家人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突然离开。它还得留在那里,一道道透明胶带把它单薄美丽的躯体长久地缚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如既往地保护着它的完整,它的色彩。
一段时间后,爷爷奶奶搬进了那座老屋。那一次,我又回到那里。原来摆放沙发的位置上立着一张破旧肮脏的高脚木桌,一只白胖敦实的电饭煲稳稳地坐在上面。
我被一个奇怪的念头抓住了,走过去挪开那只电饭煲,果然,那丛花仍在那里,影影绰绰地显示着。
胶带的缝隙间已积满尘灰,水汽从缝隙里扑窜进去,稀释颜色,浸湿灰尘,和成污泥,渗入任何可及之处,黑暗的血液肆无忌惮地流淌开来。
那美丽的颜色不均匀地郁结着,像是由一双踩着颜料的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出来的,在某个突兀的地方,渲染着大片的浑浊的黑。
我的花再也救不回来了。我把它揭下来,很轻易地揭下来,除了一片有轮廓的白色,没留下一点痕迹。它们之间的粘连早已腐朽,从一开始的难舍难分到最后的互相厌弃。墙苍老而坚硬,花枯寂又落败。
这时奶奶走过来,从我手中夺走了这一团垃圾,“吃饭了,快去洗手,这多脏!”她转身,手轻轻一抛,纸团循着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地跌落到垃圾桶里,它多年来的无趣时光终于被划上了完整的休止符。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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