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孩子,因为九年级分班,我就教过他一年,当时他在不是我做班主任的那个班,我只教到了他的语文。
他的名字我总记大不住,但记得姓俞,有深刻印象。 那是因为他在我们九年级一次次残酷的古文默写中,终于有次拍案而起,发飙了:“默,默,默,默个鬼……”,然后转身从教室后门大踏步走了出去。我一时惊呆在教室。然后赶紧叫学生喊班主任去追他。后来我找他去交流:说了学习的艰辛,说了对以后人生的影响,说了他应该有的对自己前途的打算;希望他能理解老师的做法,希望他能吃苦,希望他能为自己将来的发展打好厚实的根基。之后,他还是跟他的班主任有过几次冲突。我和他妈妈接触过几次,感觉那时他是个极其叛逆的孩子,妈妈的话也是听不进去的,我对他的妈妈充满了同情。但我始终没有放弃过他,一如既往地对他负责着。
毕业后的一年里,他趁放假,和几位同学一起回学校,来看望过老师们。他们几个来到我们跟前时,他已经表现得有点腼腆,而不是在校学习时的桀骜不驯。笑笑的,稍稍低着头,脸微红的,轻轻地一声:“老师——。”那时,我心就微微一颤:变了嘛,还主动叫声老师,还那么有礼有节。心是欣慰的——孩子在懂事,在长大,相信他的妈妈应该更加欣慰。 但那时,我很惭愧,只记得他的姓,却叫不出他的名。在我起了个头:“叫俞……”,热闹的同学马上接下去:“雪欢。”“嗯——,俞雪欢,现在在读什么?……”照惯例,一番对每一届学生都会关心的话题。
上周三,突然懒惰烧菜,想和女儿出去吃晚饭。女儿带我去了沃尔玛底楼一家她觉得蛮好吃的店家。服务员把我俩领到了最里面的两人桌,旁边是靠墙的四人桌,已坐满了人。我和女儿刚坐下来翻看菜谱想要点菜了,只听隔壁桌传来一个声音:“尽管点”。我没在意这句话,稍稍抬头后又继续低头看菜谱。母女俩点完菜,随便说着话。只见从最里面站起来一个小青年,走到我面前,稍卷的黑发,白白微胖的脸,深色的西装,恭敬地说:“蒋老师,我是你的学生啊,你还记得我吗?”原来刚才的“尽管点”就是他发出的——我的第一反应;然后心里在暗暗揣测,他是这里的服务员吗?穿的那么端正,态度那么好;然后脑海迅速反转,是哪位学生……突然,我想到了他,于是对他回忆起了那记忆深刻的课堂拍案一幕,问是不是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的。“你叫……”我很尴尬,竟全然记不得他的姓,更别说名了,一个“俞”字卡在喉咙间,说不出来。他们的同伴说了他的姓名,我没听清,但一点儿也没影响我们之间的谈话。我说,老师现在年龄大了,记性差了,教的学生太多了,大多叫不出名字了。我和他还说起了我在学车时的一段笑话:我问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小伙子学车难吗?他答总比背古文容易。他们听了,都乐得哈哈笑起来。交谈中我得知,他后来初中毕业读了中专,现在工作一年左右,当然不是在那家店,今天他休息,所以和伙伴一起出来玩的。女儿在我和他的交流中走开了一会儿。 后来他们吃完要先走了,我们彼此挥手再见,我不由地说道:“你的模样和过去不一样了,所以你不招呼的话我是根本认不出你来,比以前身材壮实了,皮肤白了,头发也有点卷了,人也懂事多了。”他同伴补了一句:“他头发去烫过了。”原来,他改变的不仅是内在,他还想从形象开始。突然想到他的那句“尽管点”,我赶紧让女儿关注一下他有没有去付账,女儿告诉我,她早付过了,就在她刚刚走开时去付的。现在,女儿想到的,常常要比我周到。
他走远了,我不禁对女儿感慨:你想啊,他当时多么的叛逆,不服老师和父母的教诲,让大家头痛,现在多懂事,自己才工作,还能想到给老师买单,当然我是不会接受的,但那份心意我已很满足很开心了;所以,做教师还是很有意义的,只要你真心对学生好,总有人记得你,想对你好。相信即将做教师女儿,会懂得妈妈的话。
一路回家,又想起他刚刚站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样子,比读书时还端正,而我怎么就任他这样站着,只顾和他说话,竟忘了让他坐下,也没让自己站起。反而教到他的那段时间,只要是我和他谈话,我总会和他保持一样的平等姿态,要么一起站着,要么一起坐着。而我刚才,是多么的没有礼貌,一直让他站着说话,他不会怪我吧?依照他现在的懂事,相信应该不会,但我心里还是对自己充满了自责。 我还是没有想起他的名字,一直想着,一直想不起。
想了几天,终于想要问问他那时的班主任罗老师,向她打听那位曾经因为古文默写拍案而起的学生,过了一会儿,QQ里打来了三个字“俞雪欢”。
以后,相信我不会再忘记吧,我的学生俞雪欢。因为他让我记住的不仅是他的名字,更是如何继续关爱好每一位学生。你或许会记不得学生的名字,但学生会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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