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广东

上广东

在我们衡阳，有人要去广东，大家总是说“上广东”，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广东在南边，北上南下，按理说应该是下广东才对吧。

今天到衡阳火车站坐车，好像顿悟了。因为火车站候车室在二楼，所有乘客进站之后，都要上一个又大又长又陡的楼梯，大件小件行李，都要从这条楼梯上扛上去，让人望而生畏。呃～莫非上广东就是因此而来？

衡阳火车站于我，有许多许多的回忆。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衡阳火车站长在大人们的嘴里。

我堂叔，在家是个木匠，做得一手好木工活。早年在家帮四邻八乡打家具賺工钱，90年代开始上广东找活干。有一年过完年，初二就动身去衡阳火车站赶火车。

结果到初六他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只见他穿着的那条裤子被撕成了面条样，走路时一飘一飘的。

“太多人了，去火车站那个天桥挤塌了，压死好多人。”“上火车站那个楼梯那，有人倒下就站不起来了，有好几个就被踩死了！”堂叔回来讲得惊魂未定。

后来，衡阳火车站就长在了表哥的衣摆下。

那年我十五岁，表哥送我去广东上学，那是我第一次去衡阳火车站，坐的是晚上的车。火车站广场一片漆黑，喊住宿的，喊坐车的，喊买车票人然络绎不绝。表哥嘱咐我，那些都是骗子，不要搭理他们。他们要敢凑上来问我，我就会白他们一眼。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害怕得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眼神里充满着对个陌生世界的惧怕。

“跟上，跟上，别走丢了。”表哥走在我前面厉声呵斥。我伸手拉着表哥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挤进人头涌涌的衡阳火车站。

许多年之后，衡阳火车站又长了在回家的思念里。

每年过年的时候，从广州去衡阳的火车票一票难求。那些年买车票都要到窗口去排队。为了疏散人群，火车站把售票点搬到流花展览馆，搬到黄沙市场，我和几个老乡年年去排队。最厉害的一次，买票的队伍排到两三公里远。排队的人不能上厕所，否则一走开，就回不来了，还得重新排队。

终于，2010年的时候，我们自己买上车了，心想这下可好了，回家不用再去挤火车了，火车站爱长哪里长哪里。

头两年每次过年回家都开车，回到家拉满满一车吃物，爸爸妈妈可劲往车里塞。过年时往我车里塞的肉，我一直吃到六月还有。

对，还有米。百十来斤的大米，也往车尾箱里塞。估计是我说，开车回来成本高，油费过路费加一起，得一千几百。老爸为了贴补我，各种东西往车里塞。

衡阳到广州，600公里路，快的时候我开九十个小时，遇上堵车，十三四个小时也有。一路上都是我一个人开。头两次开，前一天晚上就睡不着觉了，看电视，刷微博，提前几天已经开始关心路况。

有时新闻说路上很堵，车祸频发，但一上高速却发现一路畅通，有时新闻又说路上畅通，一上高速，却寸步难行。后来干脆就不看新闻了，一头就往高速上扎。

开了几年车之后，那个劲就渐渐退了。主要是因为路上实在是太堵了，有时好几个小时，才走七八十公里路，从早上出发，半夜还没到，开得人直打瞌睡。

没过几年，高铁就开通了。高铁票虽然是贵一点，但是快得很，从广州到衡阳，百十来分钟，坐车就跟上酒店似的，连个盹都没打实诚，就到站了。

打那以后，衡阳老火车站成了普通火车站，高铁站另起炉灶，修到城外去了。我们这些人，虽然没几个钱，对自己，却不再像父辈那样节省了，只要能够能买上高铁票，都愿意买比普通火车贵三倍还多的高铁票。

今年国庆遇上中秋，放假8天，高速路上成了停车场，不开车自然是明智之举，可是火车票一票难求。

这种情况下，自然不敢再有啥要求了，只要能够抢到车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不，我又抢到了一张普通火车票，还好是卧铺，可以上车睡觉。

这回，衡阳火车站又长回来了。

候车室还是原来的样子，还好，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挤，那样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