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高照，老汉牵着一只羊走在去集市的路上。冬日的干风，簌簌吹着路两边的枯草。今天是腊月廿八，是年前最后一个盛会。一路上，一队队的大姑娘小媳妇流鼻涕娃儿，热热闹闹往集上赶。
集市由相交小镇的两条路呈十字形向外延伸，分东西南北四条街。东街主营水果蔬菜，西街是布料和服装，南街是五金器具，北街是肉类和零食。牲畜的交易地点在西街的尽头，与整个集市的人声鼎沸不同，这里除了稀落的几声牛哞和羊咩，少有人声。行有行规。此处买卖牲口的人并不交谈，议价时只是互相握手，就这握手可是大有乾坤。双方你握我的手，我握你的手，几个回合后，有的双方一笑，买卖成交。有的一方皱眉，摇摇头便是寻下一家。
老汉刚一走进牲口市，便有人迎了上来。那人用右手中指在老汉手心里轻挠了四下。老汉明白，这是给价四百。这个价格和老汉心里想的差不太多，但这是第一个问价的，老汉在那人手心里回挠了五下。那人看看羊，轻轻摇摇头，又看看老汉，走开了。
日头慢慢地高起来，羊贩子们好像通过气儿似的，几家都是给价四百，再没有比这更高的了。老汉抿抿干裂的唇，看看膘肥体壮的羊，索性蹲在了一旁。
“嘟嘟嘟”一辆农用三轮车大摇大摆地开进了市场，车上跳下来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其中一个穿夹克的小伙子朝着老汉走来，亲热地说：“大爷，您这羊，养得可真好！”
“那是，”老汉直了直腰杆，自豪地咧嘴，“要不是过年，我可舍不得卖咧。”
小伙子欠身递过来一支烟，未及老汉摆手又送来了火。“大爷，天冷，抽个吧。来，火。”老汉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心里已热乎乎的。
小伙蹲下身，捋捋羊背上的毛，低声说：“大爷，不知咋的，一见你我就觉得特别亲切。这羊，我真心实意想买。”说着，在老汉手心里挠了几下。老汉一顿，随即松了一口气，终于等来了心里的价，好，成交！小伙把头凑过来，关切地低声说：“大爷，大过年的，小偷多。您看好了，一，二，三，四，五，这是五百块钱。您收好了，千万别露出来让人瞧见了。”
老汉抬眼扫了一圈，发现没人往这边瞅。接了钱赶紧塞进了棉袄夹层的口袋里。小伙子回头对同伙一抬眼，那只肥壮的羊便被抬到了三轮车上。
卖了羊，老汉接下来要到北街买二十斤猪肉，还要给孩子们买一些零食。想起那几个孙儿，老汉心里一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老汉的手时不时摁摁左胸口，摁了几次，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显眼，便忍住微颤的右手。
老汉轻飘飘地来到肉摊前，相中了一块肥瘦均匀的好肉。一斤五元，二十斤正好一百。老汉左手摁着口袋，右手从那卷着的钱里慢慢拉出来一张。肉贩接钱的手停在半空，抬眼问：“大爷，要不，咱换一张？”
老汉的脸一下子煞白。“换一张”是小镇常用的话，通常指遇到了假钱，但是双方都不明说点破，只说“换一张”。意即我知道了这是假钱，换一张真的来。老汉双眼呆滞，待回过神来，急忙双手抖擞着把夹层里的四张纸全拿出来，递过去。肉贩没接，道：“大爷，你这钱哪儿来的？……”
老汉轻飘飘地回到家，病倒在床。
孩子们听说了，来看爷爷。大孙子趴在老汉背后说：“爷爷，别难过了。把那几张假钱给我，我能花掉。”老汉扭过身问：“真的？”“真的，爷爷，我还能骗你不成。村头游戏厅换游戏币的人，根本都不看钱。过年玩游戏的人又多，弟弟妹妹们分开去，不会引起注意的。爷爷，快给我，过几天，保准给您还回来几张真的。”
老屋不远处，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分钱。最大的男孩儿说：“假钱拿在手里一抖不会有清脆的声音，毛爷爷的衣领那里没有明显的凸起，还有，左下角的100对着阳光看的时候，也不会变色。你们会认假钱了吧？”男孩儿们点点头。“堂哥，你真能帮爷爷把这些钱花出去？”最小的女孩儿一问出口，几个男孩儿便哈哈笑了起来。最大的男孩儿回：“我的傻妹妹，明知是假，咋还能花？走，哥教你叠百元大钞纸飞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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