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聊天。母亲说“我夜里梦见他了,立挺挺地站着叫我,妈,我回来了。年初日请回祖祖,我给下了碗面,跌了个荷包蛋,活着的时候,就爱吃这饭。妈健在,还能给他做,妈不在以后,估计没人给他做了。”
母亲扁着嘴,赶紧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我低头去看红红的炉火,假装没看见。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母亲最难受的日子。多少年的岁月蹉跎,都不能填平母亲心上的空洞。万家灯火起,长夜难眠时,那空洞里无休无止地刮着阴冷的风,搅着母亲残喘的心脏和神经,让她不能荡气回肠地活着。
过年的时候尤甚。他端端正正地立在桌子上,笑容已日渐模糊,头发也不如早些年乌黑。但于母亲来说,他立在那里,便是一种安慰,更是一种折磨。一日三餐,母亲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挟到碗里的每一种吃食,都满含急切和希望,她要第一时间端到他的面前,斟满一樽酒,燃起三注香,唯有如此,才能冲淡对他的思念。
母亲对他的想念,在这几天积聚成河,时不时就要漫溢出来。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提到他,小心翼翼地流泪。她怕我们嗔怪,大年时节的,不要这么不开心。我不能嗔怪母亲,流露出来的痛苦要比憋闷在心里的痛苦力度轻一些。这几年,母亲能够主动提起,至少证明她愿意从这个残酷的现实中走出来。
时间让我对他的思念淡薄了很多,但我知道母亲不会。母亲心里的空洞在过年的时候不仅刮着冷风,还淌着血泪。母亲再也不是完整的母亲。全家人都在,唯独少了他,这个家也不再是完整的家了。
母亲又说“他今年五十一了。”我如梦初醒:“五十一了吗?”“你五十四了,他可不就是五十一了。”哦,五十一了,要是活着,五十一岁的他会是啥样子?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便后悔了。母亲沉默,我也沉默了。但我感觉到母亲的眼泪,已经流到了我的心里。
转过头,不想让母亲看到我的泪水。这一刻的思念,泛滥成灾。努力地想象,五十一岁的他,倒底是什么模样呢?我想象不出来。我脑海中的他,永远是浓密的黑发,咧嘴一笑,单眼皮小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儿。他在我心里眼里,永远活得年轻而意气风发,没法改变。
好多年没有这么想过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你终究放心不下母亲,给她托了个梦。你就这么放得下我吗?你想没想过,你这个姐姐,其实并不是个坚强的女子。她和父母一样,多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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