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晃而过，邱乐带着严重的节后综合症上班了。她大包小包，两手都提着给同事们带来的手信。
小Summer为了能近水楼台多分一杯羹，主动地与她在地铁站里碰头，帮她分担了一半的重担。
节后第一天上班就有零食土特产吃，虽然大家都不在状态，但至少心情还算不错。
再有一个月，就到了全国人民为之疯狂的日子了，届时全国的女同胞会把人民币视为草纸，肆意妄为。而这种视金钱如橘子皮的病态会一直持续一个月。
这就是每年的年末大促。
像这种大日子，通常来说电商们会提前至少一个月就开始做准备。实体店为了保住当月的销售额，也会想尽办法让利促销。
中国的十月，便是所有中间商薄利多销的一个月。用邱乐自己的话说，就是累死累活，还等于白干！
在这个注定忙碌的月份，邱乐一如既往地忙得昏天黑地。但即便几乎忙得晕头转向，她还是察觉到了与往年不一样的地方。今年年末大促的订单价格普遍都压得很低，有五个订单甚至压破了往年这个时候的采购价。且十分巧合的是，这五个订单的供货商都是辛承所在的俄罗斯卡丘仕公司上海代表处。
为了保住终端客户群，邱乐必须要保住今年大促的订单。毕竟采购市场很庞大，竞争激烈。除了天裕外，终端客户还可以找其他采购公司合作。只有保住了客户，才能保住天裕的利润，也就是保住了她自己的饭碗。
天裕作为一个采购商，不可能自己掏钱补差价，那就只能给供应商卡丘仕施压。而这个艰巨的任务，便就落在了邱乐的肩上。
如果换做从前，邱乐肯定连眼睛都不眨，拿日后合作为要挟，用强硬的手段来逼迫下家供货商接受不平等条约。
但现在，邱乐陷入了为难。
于公，她要实现公司利益最大化。
于私，她又不希望辛承为难，继而害他丢饭碗。
就算老板不干人事，一天到晚地压榨劳动力，但邱乐却觉得当下的境遇更为要命。她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但老天爷似乎瞎了眼，偏偏要在公与私上叫她左右为难。
邱乐把卡丘仕的报价单打印了出来，拿在手里就好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叫她愁得直叹气。
娜娜拿着一套清关单据在摁订书机，她目不斜视道：“我可从没见你愁成这样过。”
“这价格太低了。”邱乐盯着辛承发给她的报价单，脑子里想着客户给的目标价，怎么都觉得这几个大单接不下来，“对于供应商来说，这明摆着就是个要赔本的买卖。”
“生意人，他们不会着眼于当下一两个订单的。你威逼利诱一下，不就行了！”娜娜把订书机随手一扔，“做生意嘛，有亏有赚很正常。只要总体能赚，下家都肯干！”
“都是大订单，要是硬着头皮接下来，估计上一个季度白干都不够！”
“那也是下家白干，你又没拿卡丘仕的工资，你发什么愁！”她顿了顿，遂抬脚一蹬，滑到了邱乐的身边，小声问，“我可记得小Summer说过，那俄罗斯帅哥看上你了，你们该不会……”
邱乐心头一惊，本能地就要撇清，“瞎说什么呢！”
“那你发什么愁！”娜娜语重心长道，“再说了，那俄罗斯人也就是个打工的，又拍不了板。你只管去压价，卡丘仕接不接订单，还得卡丘仕老板说了算！”
“都是些常规产品，常年翻单的。”她叹了口气，“大促这价格一旦压下去，以后每年两次的大促就很难再涨上来了……”
邱乐对着报价单愁苦了一整天，但大促的订单都是不能拖的。邻近下班的时候，她不得已，破罐子破摔地把目标价打在了压价邮件上，按了发送键。然后，她就直接把电脑给关了。
时光仿佛倒退了三个月，甚至比三个月前还不如。
三个月前，她不过是烦辛承在下班后还给自己发一些与工作有关、无关的消息。
三个月后的现在，她是害怕在下班后收到他发的任何与工作有关、无关的消息。
因为无论有关、无关，只要他们聊上了，最后肯定都会谈到这次的报价上。
一到点，邱乐直接拎包走人，却在等地铁的时候收到了辛承的微信。
辛承约她在新天地碰面。
自从他们好上了以后，他们其实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约过会。无论是下班后，还是周末，他们都没有像正常情侣那样，腻在一起。
这破天荒的一约，约得邱乐心里百感交集。
有道是该来的躲不掉。既然这件事情注定是用躲解决不了的，那她也只能应了他的约。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她还想晚上能睡个好觉呢！
邱乐上班的地方离新天地不远，也就两站地铁。她早早地就到了，发了个定位给辛承，然后就只能站着干等。
她从没想过，自己与他的初次约会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秋风习习，上海十月中旬的早晚温差已经拉开了。新天地依旧车是马龙，就算是微风，梧桐树叶也会飘落。
邱乐忐忑得等着，等着等着抱起了自己的胳膊。她觉得有些冷，遂就有点后悔为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自己要穿裙子。
一阵温暖从身后盖了上来。那是一件黑色的薄西服，衣服上有她已经非常熟悉的味道，让她即便不回头都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
辛承绕到了她身前，脸上带着笑。他拢了拢衣襟，把人裹进了自己的西服里。
“怎么又穿这么少！”
辛承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上的扣子是黑色的。他没有打领带，衬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都开着。他的西裤也是黑色的，这让他看起来又高又瘦，单单是两条腿目测都有一米二。他把头发剪了，还抹了发蜡，眼下又变回了那个简单干练的他。
“辛承……”邱乐抬头看着他，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辛承抱着她的腰，圈在了怀里，眼神柔软极了。
“晚上想吃什么？”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一直是她老爸在每日早上的例行公事。但从辛承嘴里说出来，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这个男人眉目锋利，可留给她的目光，却向来都是柔和的，即便是他生气的时候。
“你还有心情吃饭？”邱乐都替他发愁，“一想到那些价格，我明天的早饭都不想吃了。”
辛承笑了笑，“Bella Qiu不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公私不分了？”
“这还不都怪你！”她赏了他一记白眼，“我好受呀？”
“怪我！都怪我！”辛承把人揣进了怀里，“邱乐，几个订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大的订单量呢！如果要接，你们公司得亏不少。赔钱就像割肉似的，你老板能同意？他能让你好过？”
“这就是我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了。”他亲了亲她的额角，“你别有压力，我来想办法。”
邱乐靠在他的胸膛上呜呜哝哝，“我觉得你要愁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结果我还给你添乱……”
辛承低头看她，却只能看到她的脑门。
他柔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很多事情要愁？”
“从七夕那天开始，我就觉得你有点反常。后来你回了一趟伊尔库茨克，回来后又一直很忙的样子。”
“你怎么看得出我很忙？”
“我朋友圈对你开放了，你却从来没给我点过赞！”
“好吧，我不常看朋友圈。”辛承顺了顺她的背，好似在安抚她，“事情是很多，但就像你说的，都是工作而已。工作是工作，我们是我们。”
邱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他的胸膛，“是我在给你添堵，最后却变成了你来安慰我。”
“你拿天裕的工资，就得替天裕办事。你只是做了你这个位置上该做的事，你没有做错什么，邱乐。”
“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你。”
“你是甲方，你站在公司的立场上对Elijah施压是正确的，也是必然的。”他抬手又顺了顺她散在肩头的长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但出了办公室，你就是我辛承的女朋友。如果你不开心，我心情也不会好。要是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别去想那件事了。我们难得见个面，今晚就好好吃一顿饭，聊聊天。事情留着明天上班的时候再去处理，现在的我们只是我们。”
邱乐觉得他把公和私分得比自己还清楚，“说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你过犹不及你知道吗？”她笑了，“之前你穷追不舍的时候，也真是难为你了！”
“你油盐不进，是把我给难为坏了！”辛承揽着她往身后的繁华走，“这里有家酒吧很不错，带你去吃汉堡怎么样？”
“好啊！我喜欢的！”
夜晚的酒吧都是昏暗的主基调，国人与老外不分彼此，挤得满满当当，聊得热火朝天。他们挑了个角落里的沙发位，点了主食还点了软饮。邱乐的腿上盖着他的西服，他们并肩坐着，看着眼前的霓虹酒绿，边聊天边等饭吃。
辛承的一条胳膊搁在了沙发背上，臂弯就这么敞开着，让邱乐随便躺。刚才她在外面是有些冻着了，于是就贴着他取暖。辛承的身体很温暖，是令人舒坦的温度，让邱乐靠着靠着不禁还抬手抱上了。
“我拿到莫昊燃拍的那组照片了，他有没有发给你过？”
辛承摇了摇头，“问他要过一次，他说要整理一下。然后我就忙得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她啧啧道：“你可是花了两顿饭的钱呢！也不知道要维权！”
“最近事情比较多，也实在是没能顾上！”
“那我今天占你一晚上，要不要紧啊？”
“跟你吃一顿饭，我晚上没准还能事半功倍！”
邱乐抬手捋了捋他前额的头发。发蜡的效用已经开始减退了，他那一头小卷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慵懒。
“别熬夜，知道吗？”
辛承点了点头，“我也没有熬夜的习惯。”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深邃，好似那里有个漩涡一样，吸引着邱乐。
她抬着的手不禁往下去摸了摸他的眼睛，便换来了辛承一个绵长的吻。
这里是新天地的酒吧，酒吧里有很多外国客人。周围也有好几桌情侣，他们这个角落里的一抹风景其实并不突兀，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邱乐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感觉一整天的疲惫都在退散，“汉风台的照片，我手机里有呢，等会给你看！”
“干脆传给我吧！”
相互依偎着聊了一会儿，他们点的东西就上来了。汉堡的香气扑鼻，邱乐这才感觉到饿。
“尝尝吧！这里的汉堡很好吃！”
她好奇道：“俄罗斯风味吗？”
“美式风味。”辛承先喝了口冰可乐，“下次带你去伊尔库茨克吃俄罗斯风味的汉堡。”
“那你更喜欢哪种口味呢？”她吃着嘴里的，含糊不清问，“我以为你会带我吃俄罗斯风味的。”
“上海没有。但只论味道的话，这家很不错。”
“上海没有俄罗斯风味的汉堡？”邱乐觉得不可思议，“这里可是上海，全世界的美食应有尽有！”
“但没有地道的。”他也开始吃了起来，“上海的餐厅，口味大多都是改良过的。就连这个，也是改良过的。”
邱乐点了点头，“的确跟我在加州吃过的不太一样。”
“这里的口味偏纽约一些。”
“我只去过加州。但说实话，美国不想再去第二次了。”她叼了根薯条，“我更喜欢欧洲一些。”
辛承自然而然地问她，“去过欧洲哪里？”
“奥地利和西班牙。”
“那下一个想去哪里？”
“北欧吧！冰岛、挪威或者芬兰。”邱乐憧憬着，“我想去看极光。”
“想看极光，未必要去那三个地方的。”辛承笑了，“我们俄罗斯有个城市很有名，看到极光的几率也非常高。”
“真的吗？”她迫不及待地问，“在哪里？”
“摩尔曼斯克，听说过吗？”
邱乐摇了摇头，“我只听说过莫斯科、圣彼得堡，还有就是伊尔库茨克。”
“摩尔曼斯克在北极圈里，离芬兰很近。就在北冰洋边上。是个港口城市，但那里的海水四季不结冰，是个不冻港。”
“啊？”她觉得匪夷所思，“都在北冰洋边上了，怎么还是个不冻港？”
“很神奇是吧！”辛承兀自笑了，又喝了口冰可乐，“的确很神奇！”
“那为什么呢？”
他耸了耸肩，“没人解释得清。”
他们吃着聊着，时间也就过得飞快。工作的烦恼被热恋的温馨一扫而空，让彼此都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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