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弯下身，往里看了两眼，敲了敲车窗。司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正在打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放下车窗。
“是去草房吗？”男人问。
“对。”司机说。
男人转身，把手里一直拉着的行旅箱平放在地上，打开箱子，里面只有一些旅行用的洗漱品和内衣，两三本书，接着他把挎在身上的公文包取下，打开，取出里面的一个充电宝，然后把公文包拉上，塞进行李箱，刚刚好，合上行李箱。
司机已经挂掉了电话，一直在看着那个男人的动作，我也看着。
男人提起行李箱，转过身来跟司机说，“能帮我打开后备箱吗？”
司机下车，帮他打开后备箱。
男人上车坐在了副驾上。
司机上车关上门，转头朝门外喊：“去草房吗？”
公交站台上没什么人。
几分钟后，司机踩下油门开车走了。
男人上车后开始拨打电话，在一番寒暄客套之后，他开口跟对方借钱。
在两三通电话之后，车准备开上高速路的时候已经堵得一塌糊涂。
“我们走的是高速吗？”男人问。
“对。”司机打开了车载电台，播放迪斯科音乐。
男人继续打电话借钱，他的手机似乎信号不好，不时就会突然断掉，他会轻声骂一句，然后继续拨打过去，声音富有磁性，不卑不亢。
过检查站的时候，有个年轻的交警把我们拦了下来，男人犹豫了一下，挂掉电话，扭头看着司机。
“就是检查一下身份证。”司机说着放下车窗，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了出去，我也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那个年轻交警。男人跟在我们的后面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能不能建议上面多开通两个道啊，每天这么堵，这还算高速公路吗？”司机对交警说。
“这个你得向上头反映。”交警说。
“你帮我们反映反映呗。”司机说。
“这我可反映不了。”交警一边扫描我们的身份证一边说。
“那这要检查到什么时候？”司机说。
“等反恐结束吧。”交警说。
“什么时候会反恐结束啊？”司机笑着说。
“不知道啊。”交警说着把身份证递给坐在驾驶室副座的男人。
男人把司机的身份证递给司机，然后反手往后递身份证给我，我伸手去拿。
“你是下面那张，上面那张是我的。”男人说。
我改变动作，抽走了下面的那张，这两张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出了检查站之后，道路变通畅了不少。男人继续拨打电话，借钱。
“上次反法西斯阅兵的时候，我拉过一个客人，给我500块钱要进北京，让我带他走小路，说是身份证丢了，有急事，不想太麻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不过我一眼就看出那人不简单。”
我在犹豫要不要接他的话，坐在他边上的男人还在和人寒暄客套。
在我准备搭讪的时候，男人的信号又断掉了，他开口问司机，“那你载他了吗？”
“载了啊，不赚白不赚。”司机说。
“你胆子可真够大，就不怕他把你连人带车给劫了。”男人说。
“有什么好怕的。”司机说。“他们能从我这得到什么好处。”
“因小失大啊。”男人说。
司机斜眼看了他一下，不再说话，男人继续拨打电话。
十来分钟后，司机开口问我们是不是都到草房地铁站，我们都说是。
又过了十来分钟，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上，指着右边说，“那里就是地铁站。”
男人打开车门下车，司机转头对他喊，“钱。”
“哦。”男人转过身来掏钱给司机。
我递了一张一百的给司机，司机问我说，“没零的吗？”
“没。”我说。
司机一边给我找钱一边对往后备箱走去的男人说，“你按一下中间那个按钮就开了。”
男人回过头来，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司机提高声音说，“你按一下中间那个按钮就开了。”
男人走回到车门边，“你说什么。”
司机无奈地说，“我说你按一下中间那个按钮就开了。”
男人把头探进窗户，从外套内层口袋往外掏钱，“我也破不开。”
我对他说，“他说你按一下后备箱中间地那个按钮就开了。”
“哦。”男人把钱塞回口袋，收回脑袋走到车后面打开盖子取出了行李箱。
我接过司机找地钱，也下了车。
司机一下就把车开走了。
我看了看四周，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男人也站在路口处打量着，但是没有望向我这边。
我远远地跟在他的后头一起朝司机指的方向走去，差不多走了五六百米之后，我看到了地铁站的标志，是“常营地铁站”，在马路对面，没有过马路的人行横道。男人往左右看了看，拉着行李箱小跑过了马路。我也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两个男人一起站载一块大滑板上，从我面前滑了过去，前面那个站着一动不动，后面那个搭着他的腰，不时用右脚蹬下地面。
进了地铁站之后，我找不到自己的交通卡，去自动售票机那里买了一张车票。五块钱的一张票，我投了十块钱进去，车票掉下来好一会还没看到找的零钱掉下来，我弯下腰去看，一张五块的纸币被卡在了出钞口，外面还有一层透明塑料活动挡板，于是我把腰弯得更低一点，食指和中指从挡板下方伸进去，翘起，刚好夹住那张五块的纸币。
等我过了安检，下了电梯，要乘坐的地铁刚好入站，我就近走了进去，车厢里只有两三个人，我挑中一排都没人的座位坐下，看到对面那排座位上也只坐着一个人，之前跟我一起拼车的那个男人，行李箱放在边上，还在打电话，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左手捂住电话，声音变得低了一些。
我想认真听他到底在说什么得时候，进来了一个特别魁梧的黑人，应该是从非洲来的，正在用非常流利的普通话打着电话。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一眼，然后朝边上的那个车厢走去。
我回过头去，目光刚好碰到那个男人的目光，他已经把电话挂了，似乎正准备朝我点头。
我低下头，掏出手机，看到他的行李箱，还有皮鞋。
那双皮鞋和我平时见到的不大一样。以前我看到的那些皮鞋，总是鞋尖处要比别的位置脏一些，但是他的鞋尖处比别的位置都要干净，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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