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字是有味道的。
就拿猪肉来说,可以有蒸啊煮啊煎啊炒啊烤啊熏蒸红烧等多种熟法;也有腌制、风晾、竹熏、酱浸等多种制法;也可以做成肉脯、肉松、肉酱,肉块、肉丝、长肉条、碎肉砞等等。加工法式繁多,佐料琳琅满目。于是,各种样式味美色鲜的菜肴呈上桌来,令人垂涎欲滴,胃口大好。
文字也是这样加工的。白水清煮原汁原味,俗语大白话,写成文章就是白话文了。杂质全然进入汤里,余下的肥肥瘦瘦本色本味全是营养。这大概是文章的最高境界,一般只有圣人才能驾驭,常人是无法达到这种高度的。这是民族之魂,是要被供奉起来的。就象西方的圣主经、圣经、圣母经、圣光荣经那样,是民族的信仰。当然,后世也有不世出大才者达到或接近那个高度,比如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就接近这种高度。但是它们不是纯白话文,是经过加工的诗剧。中国的《道德经》、孔孟白话、还有一些佛经、武经及诸子百家的部分经书,也基本达到或接近这种高度。至于唐宋诗词也象《神曲》、《浮士德》那样是经过加工的,不是纯白话。散文巨著,也不是纯白话。这里漏掉了《史记》,其实据后世名家考证,《史记》是地地道道的大白话!只是一方面简略了些,另一面表达语式与现当代不同。(现在有些少数民族的方言,还保留部分《史记》白话特色。)五四以来的白话文,除了鲁迅先生之外,无人接近这个境界。
至于烤烧煎炒之类,则是文字的润色了。文字的润色需要先行过滤筛选,将文句中色彩不艳,无色无味,颗粒干瘪,肥膘过厚,及皮毛处理不净的词语,统统更换成色彩明艳、香气馥郁、肥瘦均称、干干净净的词句。这样文章就初步实现了色、香、味、形的呈现,实现表象美或称为华服美。进一步加工,还要再次添加佐料。佐料就是生活的素材,包括细节,体验,思想认识等等。这是判断文章成色优劣的重要原素!没有这些文章至多是玻璃做的华美而晶莹的艺术品,是经不住敲打的,因为一碰它就会脆碎掉一一满地亮晶晶的玻璃渣子。生活素材的选择要有代表性,不要用那些没有特色的细节,没有内容的体验,人云亦云、跟屁虫似的思想认识。如果采用这些,无非就是“破碎的玻璃渣子上沾满了牛奶”而已!一一它还是玻璃做的,还是耐不得敲打,甚至连玻璃本来的美感都会丧失掉。素材选好了,需要进行搭配,份量要清楚,几钱几两几斤不能有太大误出。误差大了,味道就不正了,还容易变质。下面就是加工了,烤烧煎炒随你来。这就看个人的功力了,作者技能与素养越高,做出的文章越有味道。既不怕推敲摔打,也不怕用放大镜去显示缺陷,品嚼起来既美味又劲道,老少皆宜。这就是大家作品了,很多。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每篇都达到这个水准。
如果文章想做得更好,那就必须对文字、素材及课题进行腌制,风晾,竹熏,酱浸等传统工艺的前期加工。使其更加地道,更加具有地方特色,更加代表本民族的传统生态文化。比如古诗文的无形化用,风俗俚语的自然成意,人物形象的自然醒目,人情事故的自然深刻,作品寓意的自然散发……这些属于高级文学作品。世界十大文豪及部分诺奖作品达到了这个高度。这是当代文坛的方向。
说了这么多,讲的好象全是抽象的东西。下面就举个小例子吧。比如鲁迅先生的“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中学教材:“运用反复的修辞手法,指出赞颂对象,使读者有一个突出而强烈的印象”;张大春:“枣树只是鲁迅为了铺陈秋夜天空所伏下的引子,前面那四个奇怪而冗赘的句子竟是写来为读者安顿一种缓慢的观察情境,以便进入接下来的五个句子:这(按:指枣树)上面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见识的高下一目了然。有的作者从中汲取到部分“营养”,作起文章也喜欢一咏三叹,起承转合。只是不用枣树,用“我,我们”之类,一段话,甚至一句话里使用多次。乍看起来确实亲切无比,还有几分一咏三叹之意。确实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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