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市玫瑰园大酒店的一件豪华套房中,一位面容姣好、身材极佳的女子临窗而立。她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被这灯火辉煌的夜景给吸引了,又像是深深地沉浸于美好的回忆之中……她就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临河市梅氏实业集团董事长梅媚。
此时她的心情异常地兴奋。这次参加在临河市举办的“沿运河经济发展研讨会”,期望着能借此获得更大的发展机遇,哪想到却有了意外的收获。第一眼看到参会嘉宾名单中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真的是他吗?
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也许是重名重姓的人吧,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抱着满满的期待,盼望着尽快见到那个叫水生的年轻经济学家。看看他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经的发小,心中的挚爱。
开幕式上第一眼看到他,梅媚就确定了红毯上站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身上,心思一直围绕着他,以致于对开幕式搞了些啥活动都毫无印象。本来说午饭后就去找他,又被组委会的人拉去协调有关事宜。只盼着夜晚赶快来临,在她看来研讨会参加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她真的有些急不可耐,二十多年来积攒在心里的话太多太多。
下午的活动刚刚开始,他却突然中途退场了。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他一副憔悴的样子,她的心里一紧,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因为有省市的领导在场,她只能在远处观望,当听说是因为感冒引起的不适,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参加完下午的活动,简单听取了有关这次接待工作的汇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赶了过来。看到他睡得那样安详,一直不忍心打扰他……
此时她心潮澎湃,意气风发。这座运河穿城而过的城市,素来被称为“五省通衢”,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因地处内陆,工业基础太薄弱,在全省GDP排名中一直靠后。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各方面才有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城市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几年来,由于它经济实力不断增强,被确定为区域性中心城市。她相信,随着后续政策的出台,临河的发展将迎来新一个新的飞跃。
这些年来,梅媚亲眼目睹了临海发展的全过程,特别是执掌集团以来,更是亲自参与到了其中。她敏锐地抓住了临海发展带来的机遇,把公司从单纯的科技创新企业,发展成为集科技创新、房地产、物流为一体的综合型实体。
作为临海最有影响力企业的掌门人,她的成功得益于临海的发展,临海的发展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此时此刻,俯视着这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她的胸中已经构画着一副蓝图……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床上传来了一声低微的呻吟。她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快步走过去,柔声说道:“水生哥,你舒服点了没有?”
听了她的话,睡在床上的男人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最终却没能抵抗住上下眼皮的吸引力,沉沉地睡去了。女人见状娥眉微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迟疑片刻返身回到床前坐了下来。只见她伸出嫩白的柔荑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媚帮男人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纤纤玉指从额头滑过,抚摸着男人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了下颌。手指在下颌处摩挲了片刻,又俯下身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它居然还在……”
这么说着,她的思绪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因为爸爸妈妈随部队换防去西藏,那里环境极其恶劣,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年方五岁的媚儿被送到了奶奶家寄养。在那里她结识了和她同岁,比她大五个月的水生和大她十个月的萍儿,还有小她两岁的青儿。
那时候的乡下生活虽然同样很艰苦,但是质朴的乡亲对她的关爱和难忘的童趣,让她度过了童年的美好童年时光。初中一年级离开的时候,已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那里留下了她不可名状的情愫。她说过自己会回去的,哪料想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抚摸着这块伤疤,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太阳贼啦啦地热,炙烤得大地像是烧红的铁板,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也是灼热的感觉。路边的杂草蔫了,田间的庄稼叶子卷了,干涸的土地期盼着一场雨的到来。这样的想法显然不切合实际,因为天空明净如洗,就连云彩也跑的无影无踪了。闷热让人不敢剧烈运动,稍微动作一下就大汗淋漓,恍若呆在蒸笼里一样。
这样的时候,大人们都各自呆在家中,院落里铺一张凉席睡觉纳凉,只等太阳西斜的时候才下地干活。孩子们却不一样,玩耍是他们的天性,只要放下书本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如果不是为了吃饭睡觉,没有哪一个会自觉地回家。
村子不远处的山洼里常年流淌着一股山泉,没人知道它的源头,也没人知道它流向何方。只知道因为有了它,才有了这连绵数公里的茂密山林,让这里成为了黄土高原上的福地洞天。
山洼里绿树成荫,水流潺潺,还栖息着许多鸟类,更有野鸡、兔子、黄鼠狼,等一些小动物。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栽种的,那里有一洼洼的杏树、桃树、桑树。这些树的产权不属于任何人,也不需要人来看管,想吃了就尽管来采摘。没有人会拿这些果实去换钱,因为那点微薄的收入和耗费的时间与精力相比,太不值一提了。这里也是孩子们的天堂,他们在这里拿着弹弓打鸟、捉迷藏、摘杏子、摘桃子、采桑子,有着不同于城里孩子的乐趣。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媚儿和水生、萍儿还有青儿在这里玩耍。他们像往常那样学着戏剧中的样子,演驸马公主,或者公子小姐的戏。本来说萍儿年龄最大,说话最有权威。因为媚儿的特殊情况,父母亲时常吩咐她,万事要让着点媚儿,更不要欺负她,也就不和她计较什么。刚开始媚儿知道大家对她的好,时间长了就成了天经地义,逐渐养成了霸道不讲理的性格。
例如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水生扮演驸马或者公子是毫无争议的事。但是媚儿总是自己扮演公主和小姐,让萍儿和青儿扮演妈妈或者丫鬟之类的角色,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对此萍儿虽然有想法,但是没有说出过口,青儿就是口无遮拦的性格,她说为啥只有你媚儿一直当公主小姐呢。媚儿说难道你也想当公主小姐吗,你羞不羞啊,哪有给妹妹哥哥当媳妇的。青儿也是嘴不饶人的主,她说我可以不当,萍儿总该行吧?她早就看不惯媚儿的霸道样,反而对性格内敛的萍儿更有好感。她认为媚儿除了长得漂亮,再没有什么优点。
媚儿说萍儿也不能当公主小姐,因为她比水生大五个月,哪有公主小姐比驸马公子岁数大的呢。青儿不服气,她说她听妈妈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说过,说是“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两,黄金淌;女大三,抱金砖。”萍儿才比哥哥大了五个月,为啥就不行呢?媚儿说,就是啊,你妈她们又没有说大五个月好不好,没说肯定就是不行。这一下青儿哑口无言了,她撺掇萍儿说话,萍儿摇摇头说算了算了,反正这又不是真的。他们经常这样玩,大多数时候由于青儿不愿意配合,也就玩得索然无味了。
今天又在媚儿和青儿的争执下闹得不愉快,几个人无聊地改玩猜石子的游戏。突然,媚儿抬头看到一棵杏树上有了早熟的杏子,她央求水生爬上去给她摘杏子吃。对她的提议萍儿持反对意见,她说早熟的杏子都在很高的地方,高处的枝条又很细,爬上去太危险。
水生性格虽然十分内敛,但是也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再加上他总是听媚儿的话。禁不住媚儿的再三央求,更何况青儿也对杏子有极大的兴趣,于是他就跃跃欲试地顺着树干往上攀爬。别看水生长得文弱清瘦,爬起树来倒很灵巧,像只小猴子一样很快就爬了上去,转眼间离那只熟透的杏子不远了。
“水生哥,你真棒!”看到水生快要够到那只杏子,青儿高兴的手舞足蹈。
“水生,注意安全!”萍儿紧张极了,她仰着头紧盯着水生,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水生哥,我又发现了两个。多摘一点,我要很多很多很多。”媚儿在树下转来转去,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着,期望着找到更多成熟的杏子。
水生往上爬一截,用脚踩踩、用手拽拽,看看脚下和手中的枝条是否结实,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摘到了三颗黄灿灿的杏子,并且熟练地顺着树干溜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杏子,跑到泉水边洗干净,给媚儿和青儿各给了一个,又把最后一只递向萍儿。
“我不要,我吃了你就没有了。”萍儿两只手背在身后,死活不愿意接过水生递来的杏子。但是腮帮子里却不争气地直冒酸水。
“没事的,你先吃,等会我再去看看,指不定还会摘到很多呢。”水生坚持着道。
“别摘了,上面的纸条太细,爬上去很危险。”萍儿咽下了一口酸水,依然坚持道。
“水生,我还想吃。”就在这时,媚儿已经吃完了分给她的杏子,垂涎欲滴的盯着水生手里的那只杏子说道。
“我也还要。”青儿也跑过来凑热闹了。
“好的,你俩赶紧去找啊……”水生一听她俩都还想吃,回头说了一句,赶紧把手中的杏子塞给萍儿,说道,“没问题,看我的。”
水生把手中的杏子硬塞给了萍儿,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他围绕着一颗颗树转来转去,寻找着看有没有熟透的杏子。媚儿和青儿自然也不会闲着,嘴里含着杏核,吸溜吸溜不住地咽着口水。
水生终于在另一棵树上发现了几个泛着金光的杏子,他出溜出溜手脚并用着几下就爬了上去,那些杏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收入囊中。媚儿和青儿因为杏核压着舌头,呜呜啦啦含混不清地雀跃着。萍儿手里攥着那只杏子,紧张得嘴都合不上,嘴唇哆嗦着一遍遍说“小心点,小心点……”
“好喽!”水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拍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衣兜。
……“咔嚓!”一声,就在离地面还有一米多高的时候,水生脚下踩着的枝条猛然断裂,他下意识抱紧了一根树杈,身体悬在了半空中。
“哥……”
“水生……”
“小心……”
媚儿、青儿和萍儿见此情景,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话音未落,就见水生“刷”一下从空中掉落,双脚最先落地却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水生……!”看到水生摔倒在地上,萍儿惊叫一声率先冲了过去。青儿吓得哇一声哭了,媚儿呆立在那里直打哆嗦。萍儿单膝跪地将水生抱了起来,却见水生的下颌渗出了一片血水,伤口处的血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涌。七八岁的小姑娘哪见过这种事,吓得她搂着水生的头嘤嘤低泣。
“真是胆小鬼,这有啥呢?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水生倒是没事人一样,看到几个女孩子流泪的样子,反而嘿嘿嘿笑个不停。
“水、水生,你的、的肚子咋了?”呆立在一旁的媚儿看到水生的两手紧紧捂着肚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肚子?肚子好好的啊。”水生不知道媚儿为啥要这样问。
“那、那你、你为啥要捂着肚子?”媚儿一双美眸汪着泪水,哽咽着道。
“哪啊,肚子没问题,我是怕摔下来的时候把杏子给压烂呢……”
“哈哈,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事……”萍儿听了他的话,破涕而笑。
“哥,你真的没事……”青儿这才走过来,看着水生流血的下颌,说道。
“水生,快给我杏子……”媚儿看到水生安然无恙,拉着水生的手。
“就知道吃!”萍儿瞪了媚儿一眼。
“等等,别着急……”水生坐起身,从兜里掏出了几只杏子。数了一下总共是九颗,他给每人分了两颗,把剩余那颗给了媚儿。
不出所料,水生回家后挨了一顿暴打,他的下颌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想到这里,梅媚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其实她一直很自责,如果不是自己那样撺掇,水生不会遭受那场无妄之灾。
梅媚凝视着熟睡的水生,在他的眉眼之间依然可以看到当初的影子,只是褪去了那份青涩和稚嫩,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和睿智。“现在的水生还会为了我和别人拼命吗?”她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随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她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荒唐。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和水生还有萍儿一起走进学校的。她穿着小姨寄来的白色连衣裙,像一朵圣洁的雪莲花,引得同学们羡慕不已。水生和萍儿边走边讨论一道数学题,慢慢和她拉开了距离,因此她第一个走进了教室。
她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哪承想碰巧一位同学正在琢磨自己的钢笔,他冷不防那么一甩,媚儿的裙子上就多了一道色彩。媚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惊呆了,随后她禁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那位同学也是吓了一跳,这完全是他的无意之举,情急之下他赶忙拿起媚儿的裙摆揉搓着……
这时候水生进来了,他看到媚儿在哭泣,那位男同学手里拿着媚儿的裙摆。看到这一幕,误以为他是在戏耍媚儿,因此把媚儿给弄哭了。立马像一头发疯的小公牛冲了过去,一把把那位男同学推了个人翻马仰,接着欺身上前扭打在一起。
作为班长的萍儿这一下可吓得不知所措了,情急之下她赶忙去搬救兵。老师的到来总算平息了这场打斗,那位同学被打得流了鼻血,水生的衣扣被扯掉了两颗。好在同学的鼻血很快就止住了,水生的衣扣也不是啥大事,但是他的副班长职务就此被撤销。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哪能穿得起裙子,见过裙子的同学也没几个。一条雪白的裙子让墨水给糟蹋了,要赔偿这样一条裙子,对一般的农村家庭来说是非常有难度的事情。那位同学的母亲提了自家喂养的芦花大公鸡,说尽了好话,才求得媚儿奶奶的原谅。
媚儿的记忆就是从认识水生、青儿和萍儿开始的,在她的心目中,他们就是自己的兄弟姊妹。他们可以不需要媚儿做什么,媚儿却非常依赖他们。还有一件事她永远不能忘记,那是有关奶奶得病的事。
她上五年级的时候,爷爷的身体不太好,家里的一切全靠奶奶操持。那天她醒来的时候奶奶还在睡觉,奶奶一向早起晚睡,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她凑过去一看,奶奶高烧昏迷了,爷爷也一脸无助的神情看着媚儿。
媚儿当即跑出去告诉了水生和他妈妈,然后又去找了萍儿和她妈。几个人来到媚儿奶奶家,马上把奶奶抬上板车,由水生掌辕拉车,其他人帮忙推着赶路。翻过一道道梁,越过一条条沟,愣是走了二十里路来到乡镇卫生院……
从啥时候不再玩驸马公主之类的游戏的,媚儿记不得了,从上二年级开始的吧,她的印象中应该是。从那时起萍儿就反对玩这个游戏,她说那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才会玩的。媚儿一旦拉着水生的手,萍儿就撇着嘴做出嘲笑的表情,闹得水生一看媚儿要牵他的手,就赶紧躲开了。但是青儿可以牵水生的手,冬天的时候青儿还把手伸进水生的袖筒里捂手呢。媚儿很羡慕青儿,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那样做,首先萍儿就不高兴。
她很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玩累的时候几个人睡在一张大炕上,像一家人那样亲密。都是那个“男女有别”在作怪!她越来越觉得萍儿太在意他和水生靠近,一起走路或者做作业的时候,还故意把青儿插在她和水生的中间。
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这种小心思,很排斥萍儿或别的女生和水生靠得太近。有一次课间操时间,一位女同学的手和水生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她的心里一下子不舒服了。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跳会加快,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媚儿发觉萍儿越来越在乎自己的外表了,她虽然没有新衣服,但是旧衣服也穿得干净得体。她自己会摆弄自己的头发,一头乌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前面的刘海还用火上炙烤过的筷子卷一下。她不在水生面前开口大笑,有时候实在忍不住笑的时候,就把手背遮在嘴上。媚儿记得,唱戏的时候,公主小姐笑的时候总会用扇子或衣袖遮住嘴。媚儿觉得那是公主小姐的做派,普通人还是自然一点好。
虽然媚儿感觉萍儿在和自己暗自较劲,但是她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不论风霜雨雪都是一路同行。水生和青儿自不必说,和媚儿就是亲密无间,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是形影不离。媚儿觉得青儿人小鬼大,只要有媚儿在场,她就黏糊在水生跟前,她怀疑这是萍儿安排好的。
初一第二学期刚开学,爸爸妈妈转业回到了临河。他们把家里安顿好就来接媚儿了,并且要把爷爷奶奶一起接走。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媚儿毫无思想准备。从心底里讲,她不愿意离开这里,临河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甚至在情感上来说,于对爸爸妈妈也很陌生,这些年和他们见面的次数太有限,远不及朝夕相处的这几个伙伴亲。这么多年虽然他们一直给自己寄钱、寄生活和学习用品,但是有些东西是无法弥补的。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媚儿给水生他们每人送了一只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本来还给水生写了一封信,但是少女的羞涩让她没好意思当面交给他。最后她偷偷把信交给了青儿,希望在自己走后,能把这封信交给水生。其实信中也没有说啥,只是说难忘这些年的时光,希望今后能互相写信联系之类的。
第二天一大早,好多人赶来送别,帮着往拖拉机上装东西,准备送他们去公路边坐班车去县城。媚儿多么希望水生、青儿和萍儿在她走之前能送送她,来和她告别。她无数遍设想那依依不舍的场面,并且准备好了很多眼泪。然而她的期望落空了,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拖拉机突突突开动了,媚儿看着这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不舍。这里留下了她童年的回忆,这里有她亲密无间的伙伴,这里有她无法言说的情愫。她坐在拖拉机上,泪眼婆娑地抽泣着,心里埋怨着水生他们三个……
突然间媚儿发现,一个身影在离拖拉机不远处躲躲闪闪的,似乎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怕被发现。看身形应该是水生,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个时间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
翻过了又一道梁,那段路相对平坦了许多,拖拉机加快了速度。媚儿不再伸着脖子看了,她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所有的心事只能埋在心底……
“你看那谁啊?”媚儿正低垂着脑袋想心事,突然听到妈妈说话了。
“看不清,好像是个孩子。”爸爸接着说道。
媚儿听他们这么一说,赶紧抬起头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远处的圪梁上站着一个人,那身形一看就是个孩子。媚儿蹭一下险些儿跳起来,要不是爸爸拉着她,她肯定会跳下车跑过去。她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就是水生,他两手举过头顶使劲地招手,似乎还在大声喊着什么。
“爸爸我要下去……”她泪眼婆娑地央求着,但是爸爸没有答应她。拖拉机拼命地奔跑着,离那道圪梁越来越远,水生的身影便成了一个小黑点……
回到临河后她给水生写过几封信,收信人都写的是青儿的名字,她怕直接写给水生会让别人说闲话。媚儿收到过回信,写回信的一直是青儿,她只是在信中简单说一下学习情况,很少提及其他。后来因为她学习上很吃劲,再加上青儿总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慢慢地失去了写信的兴趣。青儿也没有主动写信给她,就这样渐渐失去了联系,转眼已是二十多年。
“媚儿,是你吗?”梅媚像灵魂出窍一样,深深地沉浸在回忆之中,水生啥时候醒来的她都浑然不知。听到这句问话,她才如梦初醒。
“水生哥,你醒了?”看到水生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梅媚大喜。
“真是媚儿?”水生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媚儿,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水生哥……”梅媚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带着哭音,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一下子扑倒在了水生的身上……
水生一直盼望着能和梅媚再次见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他虽然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也止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双手环抱着梅媚,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两人就那样相拥着,没人开口说话,默默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此处无声胜有声……
“好了,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良久,水生开口道。
“不,我就要这样抱着。”梅媚头埋在水生胸前,不愿意起身,撒着娇。
“傻丫头,现在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哦!”水生摩娑着梅媚的秀发,打趣道。
“咋了?我愿意!”梅媚屁股往床上挪了挪,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完全是一副准备持久战的样子。
“你愿意,可是你嫂子她不愿意啊。”水生不知道梅媚目前的情况,看到她这样粘着自己,生怕太过分了超出界限。于是,有意给她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嫂子……”梅媚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她突然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现在好多了吧?”
水生明显感觉到梅媚的表情里有一丝失落,心里顿时内疚了起来,责怪自己不该撒谎,给这久别重逢的喜悦蒙上一层阴影。不过这样的想法也是一带而过,他知道既然是成年人,就该面对现实。
“好多了。”看到梅媚起身坐了起来,他也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别,多睡一会。”梅媚体贴地柔声说着,就要伸手给水生盖被子。
“我没有那么娇气,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被一个小感冒撂倒?要不是吃的药有安眠成分,我早就起来了。”水生一骨碌翻起身,朗声说道。
“我就说嘛,二十多年没见面,这头一回再见咋就病歪歪的!”梅媚似乎也平静下来了,边开着玩笑,边整理着床铺。
水生在盥洗间洗过脸,又刮了胡须,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完全看不出刚刚得过病的样子。
(待续三千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