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者 Nighthawks 1942
长春开往白河的N188次列车，是趟慢车。
虽然全程只有678公里，但却要15个小时才能到达。这样也好的，晚上在车上睡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5：40，就到白河了。
那趟绿皮列车只有两节车厢是卧铺，就是这样，卧铺也还未满员。而早上到长春时，我还担心买不到当日去白河的硬座。
关于这个问题，我问过坐我对面，去松江河的大哥，他说现在去长白山有点晚了。
“七八月份肯定没错，不过那时学生都放暑假，人老多了。这个月份山上冷了，多穿点没错。国庆节可就别来长白山了，毛衣秋裤套上都不成，那嘎的都飘雪花了”。
大哥的一席话，让我心里噶登一下，我当这个夏天还没过完呢，哪想着带秋裤的事儿。还好那山也就一天的行程，用大哥的话说，“扛扛就过去了”。
真是好长时间不运动了，长春半日的急行军，竟把腿脚累得酸痛，这身子骨儿还能爬山吗？我问自己。累了倒也好，催眠，躺在二层的铺位上，翻了会儿《高句丽史话》，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一觉再迷迷瞪瞪地醒来，已是黄昏时分，隔壁一位老者在给两个如我一样来长白山旅游的妹子，讲着沟里沟外的故事。我躺在铺上，伸着耳朵去听，心里也在描画着我的长白山。我不知道，这个时节的山上是郁郁青青？还是色彩斑斓？真要是晚了，可就落叶缤纷了。不知道山上还会下雨吗？不知道明天能否看到天池？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车厢 Compartment Car 1938
妹子们估计也如我一样的，有着如我一样的一堆不知道，因而也问得详细。老人大概也想找个说话的，因而耐心解答着每一个“不知道”，只不过每一个答案里，都会唠叨出一段年轻时的往事。他乐于讲述他的往事，就好像那里包藏着他的无穷快乐。就如我，乐于啰哩啰嗦地写出这些旅行中的往事，就好像这里包藏着我的无穷快乐。
哎，早也好，晚也好，冷也好，热也好，既然来了，就来了吧。山在那里，我去就行了。
中午吃的豪华冷面，没有帮我扛过四个钟头，肚子就又叫唤了，还好备了来一桶。
我下床坐在过道上的窗边，调制着我的方便面时，看到半个红红的日头挂在远处的山边。我拿出相机去抓拍它，但它却随着列车的行进，调皮地隐现于丛林间、田地间、村庄间、山影间，拍了几张，光影模糊，也找不见它。而后，在列车的又一个转弯时，我又看见了它，整列漫长的列车都在它的余晖中荡漾，它似以这样的方式向我告别，向长长的绿皮列车告别。
那将落下的余晖似在跟我说，“放下相机吧，好好看看风景就好了。我只是我，只在天宇之间，不曾改变；而你不是你，你飞奔于苍茫大地上，你更需时时看到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我。”
玩过了这次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也累了，于是轻轻地和它说，“睡个好觉吧，明天见”。
放弃徒劳，是件快乐的事情，因为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我们的相机所装不下的风景。远山，渐成一层一层的剪影，或浓或淡；夕阳刚落下的地方，依然挂着醉人的酒红，那红色随着天际晕染开来，又慢慢地消散；山下或远或近的地方，总会有小村庄不时出现，那村庄被一片砖红色鳞次栉比地覆盖着，其上是一缕缕白色的炊烟，炊烟在红色的屋脊上弥散了，静静地浮动成薄薄的一层。
铁道边，种植的应该是水稻和玉米吧？水稻谷粒已渐饱满了，都羞涩地低着头，而稻田也是喜人的金黄，其间的作物还未完全干枯，因而残存着点点青绿。那青绿就杂洇在金黄之中，平整的、漫漫的、一大片、一大片地连到了山边。
自助餐厅 Sunlights in Cafeteria 1958
在傍山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庄户飘起的炊烟，还是林沼渐起的宿雾，远远地弥漫开来，揉抹着，轻淡着，模糊着更远方的景色。而那更远方的景色经过自然之手的涂绘，也有了如水墨画般淡淡的意境，只是更为灵动，更有生机了。这是这一天将翻过时的最后一幅画面，它虽装不进相机里，但却是分外好看的。
渐渐的，渐渐的，一切别无例外地被夜色所湮没了，一天就这样，就着窗外清冷的风和熟悉的方便面味道一起结束了。
“先生”，身旁铺位的一个韩国女人操着生涩的汉语跟我说，“可否把，窗户，落，下，嗯，放下”。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双肩哆嗦一下，做了个“冷”的可爱姿态。我是怕方便面的气味，污染了这个空间，因而开了窗。但既然有了抗议，我也只得“落下”，看来这里的夏天是已结束了，长白山上会不会也冷了呢？这么想着，我也要抱起双肩哆嗦一下了。
忘了告诉大家，这车不是全封闭的那种，还有着需要双手共同用力才能抬起或落下的窗户。我在北京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绿皮列车了，现在的和谐号，都太快了，现在的旅程，很难再有一个晚上的等待了。
告别了清新的风，我是有些不请愿的，但还是帮她将窗户落了下来。
而后在两节车厢过道中，伴着浓重的卫生间气息抽了一根烟；
而后拉着一位乘务员没完没了地问人家这，问人家那；
而后回到小桌，将前边看到的、想到的这些都胡乱记在一张纸片上；
而后将那张纸片夹在《高句丽史话》里，爬上铺位，接着去看那本书；
……
而后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列车开始广播了，“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白河站就要到了”，一夜未合的那本书就倒在枕边，被压出了几道深深的折痕；
而后我翻出那张纸片，继续写下几句，“我就要下车，去爬我的长白山了，就写到这里吧”。
对了，还有。
……
嗨，那个人，祝你好运吧。
加油站 Gas 1940
后记
几年前，我有个专门装电子相册的移动硬盘，在开启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个硬盘就这么报废了。还好，我的大部分电子相册，在别的硬盘上还有备份，因而当时，也没觉得有多大损失。
直到又整理这条线路的文章时，猛然发现，怎么找不到这条线上的照片。要知道当时，我可是拿着那个佳能G3照相机，跑跑颠颠地照了许多照片的，尤其是长白山的秋色和高句丽的遗迹。
看来，那个摔坏的硬盘上，还是藏着我的珍宝的，只是不幸，我丢掉了它。
因为没有照片，这篇文中的插图，就选我最爱的一位画家，爱德华·霍珀的作品插在这里吧。
每在旅程中，总会想到他作品中的某个场景。每看到他的某幅作品，也总会想到某一次旅程。
很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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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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