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该怎么说呢，他真的看起来，很格格不入。即使隔着夜幕这层保护色，也难掩一个土气。
简简单单的平头，中规中矩的上衣裤子，背着一个足够大也足够脏的双肩包。
发现他的时候，风吹乱了发。他在暗处。
我们之间，隔着一曾楼的距离。
鼓点声不断传来，是楼下的露天音乐餐厅。高脚酒杯，七分熟的牛排，化精致妆容的女人，接打电话的男人，有带领结的服侍为他们单手奉上晚餐。
音乐，灯光，酒精。空气中流动着些许或暧昧或轻佻的气息。
楼上一层环形的栏杆，刚好圈住了音乐餐厅。很多人，或站或靠在栏杆旁。有小孩子在跑，有年轻男女偎依在一起。
只有这个男孩，趴在栏杆上。一个人接收着来自这座城市的所有感受。
二
“你走神了。”朋友笑着对我说。并且顺着我的目光，试图发现什么。
我说楼上栏杆旁有一个男孩。
“长的帅吗？”
显然朋友暂时还没发现他。
这也不足为奇。周遭的一切都让大家很享受，一个即将迎来中秋小长假的夜晚，秋风徐徐，头顶有月亮，不圆，但很亮。
“不帅啦，刚才抬头不经意看到的。”
话音刚落，朋友示意我尝一下她点的新品。蓝色的小火焰像城市里喷张的欲望一样，在调酒师的手里变幻莫测。
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继续喝酒，继续歌唱。
想了想。每年的中秋，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月饼也是一年比一年吃的少，后来干脆不吃了。或送人，或走亲戚。顶多闲时再留意一下天边的月亮是十五还是十六的圆。
我在这里生活二十一年了，火车拉来的城市。放到现在，也还是很多人选择暂时停留的中转站。
男孩或许刚从车站出来，顺着人流停在这里，被歌声吸引，俯瞰着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
太多人向往着更大，更繁华的世界。留下一小部分人，固守着这里，同时也见证着它的成长。
不管怎么说，这都应该是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夜晚。只是在节日的烘托下，任何一个人的孤独和落寞都更容易被放大。
却又刚巧不巧的被我撞到。
三
周杰伦的“告白气球”响起。和着驻唱歌手的节拍，男孩的嘴蠕动着。没唱几句，男孩转了转脖子。
他在看月亮，我也象征性地望了一眼。不圆，但很亮。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首歌完结的时候，男孩会离开。
兴许是累了，下巴枕着手腕，环视着露天的音乐餐厅，目光掠过每一桌沉醉其中的食客。也包括我。
这真的是让我始料未及，眼神碰撞的那一秒，平静的很，可是却掩盖不了快要将人整个吞噬掉的孤独。我就像躲在暗处被发现的狗仔，仓皇而逃。
他发现我了，他发现我了。唔唔唔。
朋友问我怎么了，眉头紧皱的，
我赶忙嘬了几口酒，告诉她栏杆旁的男孩好像看到我了。
“你啊你，搞不懂你都在注意点什么咯...”
“hahaha，没什么啦，过路人而已。”
轻描淡写间，夹杂着对男孩的歉意。我成了那个全场窥探到他孤独的人。
四
男孩走了。
告白气球结束的时候，我抬头找寻着那个角落。
嗯。是提前走掉了。
栏杆还是栏杆，有小孩子重新占领，栏杆下嬉戏。
恍惚间，觉得像做了一场浅浅的梦。
哈，是酒喝多了吗。
哦，不对。我不喝酒的。
五
我见过这城市最美的夜景，我走过这里的很多条路，有的走了一遍又一遍。车灯不属于我，歌声不属于我，光芒也不曾照亮我。
但我今天很开心。
我看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的月亮，
我听到了自己耳熟的歌，而且还能简单的哼唱几句。
我还看到了一整个乐队，离我那么近。
有一个女孩在偷偷看我，被我刚好撞见，实在不明白我有什么可看的。哎，没关系了，反正过了节我就要回去。
你看，大家都回家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乐队撤了，食客走了，残余的红酒还在酒杯里温存。
我也要走啦，家里有人等我，一起吃饭。
我要告诉她，今晚的月亮，不圆，但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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