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

那是关于很久以前的记忆。最初的上学情景，一个规模很小的小园，坐着三十多个孩子。家都是附近的。那时的我对于上学是十分抵触的，每当望着那淡蓝色的铁栅栏都想要跑回家去，但总是在母亲的严厉面目之下乖乖就范。可是，每次望着母亲的身影离去时都期待那转角处的一次回头，可是一次也没有。

长大时才在记忆的宝匣里一次次寻找那幼小心灵里期许的东西，那每一个清晨阳光照亮红砖的墙壁，母亲牵着手带我去小巷转角的小园去上学。每一个中午我趴在淡蓝色的铁栅栏上守着等她来接我。同样也在每一个夕阳即将落幕的傍晚，看着和早上光线不同的红砖墙回家。一天天的日子在期许里似乎变快了很多。我总是期望她在转入巷口的那一刻会回头看我一次，所以尽量站在栅栏最高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一直在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她这么做的原由。记得有一次放学下着大雨。孩子们不能在栅栏上等待父母的到来而是安静的坐在教室里，等家长到门口来接。在茫茫的大雨里，一个又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口上，里边的孩子都希望那是自己的父母。当然我也不例外。随着时间的过去，教室里的孩子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有我一个孩子。虽然外表镇定自若，但心里早已如江海翻腾。“是不是母亲不要我了，其他孩子的家长总会在离开时回头看一眼，而我的母亲不会，一次也不会。”越是这样想越是不安，眼角的泪水挡不住的要流下来。窗外的天气便如同我那时的心情。要不是怕老师笑话，恐怕眼泪早已流了下来。一直等到母亲来接我，我都没哭。老师夸我镇定自若，要是换做其他孩子早已哭闹的不行了。回家的路上，乌云已经过去了，在最西边露出了晚霞，夕阳射过来，照亮了小巷。我走在前边，母亲走在后边，她问我为什么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哭。其实她这话一出来，刚才所有的委屈就都流了下来，我没有回头说，知道你总会来的。泪水在脸上流着，我不敢用手去擦，害怕母亲看到我哭说我没出息。但我觉得，她听到我说这话，一定是笑着的。从那天以后，我便不再害怕上学，也不再期望母亲在转角的那一次回头，每天按时上学下学，不再和其他孩子一样害怕父母丢下自己不管。

很多年后我再次和母亲谈起这件事来，她才告诉我当时她知道我期望她的一次回头，她那样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每次转过小巷后她都会在夹缝处看我的举动，每次看到我趴在栅栏上望眼欲穿的神情令她无比心痛。但她必须那样做，只有那样做才能让我不怀有依赖自己面对陌生的环境。那次雨天她记错了时间，让我等了那么久她内疚了很长时间，但当我说“知道你总会来的”时，她不是我想着那样笑着的，而是和我一样脸上挂着泪水，我不回头，是怕她看见我的泪水，她怕我回头，看见她的泪水。在那个雨过天晴的傍晚，我和母亲一前一后走在熟悉的小巷里，映着晚霞流下不同的眼泪。

我们母子的默契一直保留到了现在，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每一次的离别都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沉重。但是每一次转身我都不会回头，就像她当年知道我看她一样知道现在她也在看着我。我总是快步走出她的视线，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回头望她一眼。我们彼此都期待对方的一次回眸，但也同样知道对方不会，就在这样的默契里一直走下去。

关于“回头”二字我是在一篇文章中读到的，在孩子摔倒之际父亲假装没看见转身离去，而孩子期盼在转角的一瞬间可以看见父亲的回首，可是没有。当我读到这的时候幼时的情形立刻浮现在我的眼前，母亲径直走向小巷转角，在我的期望里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从不期待任何的回头，在面对转身之后，选择独自承受。也同样不会回头，一旦转身就是另一个方向的开始，身后的所有也都与我无关。我想，这便是母亲想要告诉我的意义。无论面对什么，都要果断做出选择，不管选择朝哪个方向走去，都不能回头。只有这样，才能到达你想去的地方。后来，每当我面对选择之际，都会想起幼时的情形，便朝着想要去地方走了下去，一次也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