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万年前,人类诞生,但茹毛饮血的时代,人类难以被称其为人。当人类第一次拥有了智慧之时,当人类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时,我们才觉得,人类诞生了。
我们从未放弃过追逐意义。
历史上被称为轴心时代的时期,诞生了无数先贤,中国的孔子、老子、墨子,百家争鸣,西方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百花齐放,他们用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方式,追问着人的意义,世界的本源,于是建立起了我们今天几乎所有的哲学、宗教、科学、艺术的根基。
人类在追逐意义的过程中,创造出了文明。
但文明发展到今天,我们似乎丢失了对意义的追寻,整个社会,陷入了一场“意义危机”——很多人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和意义,变得麻木不仁,过得像行尸走肉一般。
意义不会源于所做的事,而是来自于某个超越性的世界,可以将其称之为源头世界。
所以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必须在自己的现象世界之外,建立源头世界作为根基。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觉得内心痛苦,就是因为与源头世界失联。
而与源头连接的方法,就是“临在当下”!
人类两大千古难题
人类几千年以来,有两个未解之谜,无数哲学家、思想家都把自己的一生投入到解答这两个问题里去,但很遗憾,到现在为止这两个问题都没得到很好的解答。
第一个问题是认识世界,第二个问题是认识自己。其实还有隐含的第三个问题,那就是我和世界的关系。由于前两个问题都没解决,第三个问题也就没得到解决。
先来看认识世界。对应着哲学里的本体论,古希腊关于本体论的思维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观点叫“原子论”,认为世界是由特别细微、不可再分的原子,以及原子周围的虚空所组成。
而另一种观点认为,其实事物不是本质,事物之间的关系才是本质,这些关系可以用一些理念表达出来,这被称为“理念论”。
后来,原子论和理念论直接推动了自然科学的进步,一脉是对最小单元的追索,物理学家一直追到了电子、夸克等;另一脉是对世界万物至理的追问。
然而,这两脉都遇到了拦路虎,导致无法继续追问下去。
原子论这一脉遇到了海森堡,海森堡是量子力学方面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提出了“测不准原理”,我们原以为把一个事物的最小单元找到后,了解了最小单元,就能了解这种物质,但海森堡认为,最小单元的位置和动量不可同时被确定——如果你知道最小单元所在的位置,就永远不知道它的速度;如果知道它的速度,就永远不知道它在哪。这等于给原子论这一脉“判了死刑”。
理念论这一脉则遇到了哥德尔,他提出了“不完备性定理”,从数学上证明,在任何人类理性系统之外,总有一个“捣乱分子”跟这个系统是不相容的,如果想把“捣乱分子”包含进来,原有体系的自洽性就崩溃了。也就是说,人类的理性有不可克服的结构性缺陷,等于给理念论这一脉“判了死刑”。
所以,到今天为止,认识世界这道题原则上是不可解的。大哲学家康德也只好宣布:“物自体”不可知。意思是说,我们只能了解现象界,而不能了解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你可能会说,我们有那么多科学定律,都不能用来认识世界吗?可以说,几乎所有定律都是关于世界的信息,相当于给世界拍了张照片,但并不是世界本身。这就导致我们对几乎所有重大问题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举个例子,爱因斯坦提出“光速不变”作为狭义相对论的基本假设,但为什么光速不变?爱因斯坦也不知道。为什么任何物体,甚至连信息的运动速度都不超过光速?爱因斯坦也不知道。光在宇宙中为什么如此重要,甚至重要程度超过时间和空间?也没人知道。
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如果我们只是通过研究系统的现象来研究这个系统,就无法真正了解这个系统。所以,我们如果想了解世界是什么,就必须先了解世界的源头是什么。
探寻世界的源头
世界有没有源头,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他们认为世界的源头是存在的,而且他们表达存在的那个词很奇怪,不是现象存在的“existence”,而是“being”,表达的是本体性的存在。
回答世界源头这个问题的集大成者是柏拉图,他提出了著名的“洞穴隐喻”,认为我们实际生活在一个洞穴里,每个人都被镣铐锁着,眼睛只能往前看,而我们看到的任何东西,其实都是身后事物在阳光照射下投射到墙上的影子而已,柏拉图用太阳代表真理,太阳间接的投射影代表人类的知识。如果想了解真理,就必须从洞穴里爬出来,到一个新的世界。柏拉图称外面的世界为理念世界,洞穴里是现象世界。
言外之意,柏拉图认为我们的世界之外有一个真正的世界,即理念世界,这是不变的本体,我们这个世界是由理念世界生发出来的,只有了解了理念世界,才能了解现象世界。
如果我们把尺度放大一些就会发现,柏拉图所说的两个世界的关系,与老子所说的“道”在结构上几乎完全一致。老子认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我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假如把天地理解为现象世界,“道”就是现象世界的源头,所以老子相信现象世界有源头。
几千年来,对于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很多人并不认同,就连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都不接受,拉斐尔的《雅典学院》画幅中间就是他们师徒两人,柏拉图用手指着天,认为世界的源头在理念世界,而亚里士多德则用手指着地,认为世界的本质就是世界本身。
接下来,我们可以沿着柏拉图的思路尝试着进行思考,不论正确与否,都会让我们的心胸和视野变得开阔。
如果想研究源头,有三个问题避不开:
这个世界有没有源头?
如果有源头,是一个源头还是多个源头?
如果有源头,它有什么特征?
首先是世界有没有源头。
这里,我们先来看宇宙是否存在源头。
如果我们相信奇点大爆炸,就表明我们相信宇宙是有源头的,宇宙的源头就是奇点,奇点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所有科学家都承认奇点的存在。
同理,假如把现象世界当作我们可感知、可想象到的最大宇宙,也一定存在源头。那如果世界有源头,是一个还是多个源头?
谈到源头问题必须先解决一个悖论:源头自己有没有源头?比如我们说现象世界来自于理念世界,然后立刻可以问一个问题:谁“创造”了理念世界?
我们可以说有一个更高的系统创造了理念世界,但问题又来了:更高的系统又是怎么来的呢?如此类推下去,其实是无限递归,没有意义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现象,必须在有限步骤之内有一个到此为止的绝对源头,这个绝对源头符合一个法则,是我们解释的关键,叫做“自指性”。
什么是自指性呢?
简单来讲,自指性就是自己创造自己,自己复制自己,自己繁殖自己的特性。这里不展开讲了,有兴趣可以去看一本书叫《哥德尔、艾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
比如,基因就具备自指性,基因决定了蛋白质的繁殖、解码和解释,但谁决定基因自己的遗传代码呢?基因自己。
我们前面提到的哥德尔,他在研究不完备性定理时用的就是自指性,图灵看了哥德尔解这道题之后,也用自指性解了另外一道题。冯·诺依曼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研究就是机器能不能自复制,他用自指性来解释机器可以自复制,这也是今天AI的一个大问题。
所以理念世界创造了现象世界,更高一个级别的系统创造了理念世界,但一定会有一个绝对源头,自己创造了自己,它具备自指性。
但这个模型还是太复杂了,我们可以取一个极简的模型,也就是说,理念世界创造了现象世界,理念世界具备自指性,创造了自己,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源头具备自指性,那接下来的问题是有一个源头还是多个源头?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比如逻辑里讲因果律,任何事物都有原因,原因也有原因,但这个过程不能无限下去,必须有个第一因,那第一因是一个因还是多个因?第一因必须是唯一因。所以为什么说“一”这么重要?因为“一”既是第一,又是唯一。如果源头不是唯一因,当然也就不是第一因了,肯定还有别的因,就不能到此为止。真正的第一因生发出了所有的一切,是最后一个,才能提供绝对性的力量。
所以,绝对源头是一个源头。
这个源头具备什么特性呢?
这个特性可以被称为“绝对创造性”,这个词非常重要,源头创造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是绝对的创造者。也就是说,凡是被创造之物都不是源头,都不是理念世界。
我们可以来猜想一下源头的特征,主要有以下三点:
第一,源头是无限的。如果源头不是无限,而是有限,那就不是源头了,所以源头一定是无限的,源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可以说是“其大无外”。
第二,源头是“0”。由于源头创造了一切,所有被创造之物都不在源头,源头没有一丝被创造性,可以说“其小无内”。源头甚至没有时间和空间,因为时间和空间也都产生于奇点大爆炸,而所有被创造之物——包括时间和空间,都不在源头世界。
第三,源头是“1”。有且仅有一个源头,它本身没有二元性,有人称其为“Ultimate One”。
“无限”“0”“1”这三个特性合起来,就是源头的一元性。
现象世界跟源头最大的区别就是现象世界一定是二元性的,比如有主观有客观,有你有我。而源头是一元性的,有且只有这一个整体,大到无限,小到没有任何内容。
柏拉图称这个一元性的源头为“理念世界”,如果用中文来表达,最接近的是古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的“存在是一”。
可以说,“存在是一”是世界的源头。
找到源头才能认识自己
接下来我们要探讨的问题是:我的源头是什么?相信每个人更关心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其实不太关心世界的源头是什么,更关心我们自己是谁。
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哲学家笛卡尔的回答最为经典,我们最为熟悉的“我思故我在”其实就是笛卡尔在理性层面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
《庄子》中有个“庄周梦蝶”的寓言,笛卡尔也思考了类似的问题:怎么才能证明我存在呢?现在的我,会不会是另外世界的“我”在做梦呢?会不会是某个人在我脑中植入了什么东西,让我看到眼前的一切呢?
于是,笛卡尔做了一个思想实验,假设可能存在一个“邪恶骗子”,他可以把想法和知觉植入人脑中,所以你所看到的世界只是“邪恶骗子”在你脑中植入的想法而已,就像我们在《盗梦空间》、《黑客帝国》中看到的桥段。
今天有人把笛卡尔称为“虚拟现实理论之父”,但他的假想是有可能存在的,因为到今天为止,我们无法从逻辑上证明我们不是生活在“黑客帝国”里。正如埃隆·马斯克曾在一个访谈中提到,我们生活在真实世界的可能性只有亿分之一。
笛卡尔希望借助这个思想实验探索什么才是真实的存在,找到某个真实存在的东西,以此作为锚点,建立起人类的知识大厦,那知识大厦就必然是真实的。在绝望中,笛卡尔依然想找到根基,重建人类生活和信心的大厦,这种努力非常值得尊敬。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存在呢?即便我们掐一下自己感到疼痛,但这种疼痛感也可能是“邪恶骗子”输入给我们的。
笛卡尔认为,我们不能确定任何东西是否为真,甚至不能确定大脑中想的事情是否为真,但有一件事应该是真的,那就是我正在思考。也就是说,虽然思考的内容不能确定是真的,但思考的状态一定是真的。如果我正在思考,那一个思考的主体必然是存在的,他把这个主体命名为“我”,所以他说出了那句震古烁今的话:我思故我在。这个推理是整个形而上学的第一性原理,非常重要。
但笛卡尔也遗留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思”和“我”的关系,他只证明了“我”的精神存在,不能证明“我”的身体存在。
后来有个哲学家就沿着笛卡尔的思路往下证明,认为笛卡尔只是证明了精神是存在的,并不能证明这个世界存在,于是认为所谓的世界就是我感知中的世界,只有精神性的存在。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荒谬,但从纯逻辑角度却无法否定。
所以,笛卡尔的证明是有悖论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没有回答源头问题,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意识的源头是什么?心智思考背后还有没有更高的意识?他没回答,他把心智和思考定义为意识的最高级了。
二是他没有回答“我”背后还有没有“我”,换句话说就是,笛卡尔只是回答了“我是谁”,而没有回答“我的源头是什么”。
接下来我们同样可以试着思考一下笛卡尔没有回答的两个源头问题。
首先,思考背后还有没有更高级的意识状态?
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有一个隐含假设,他说有一件事是必然的,就是我正在思考,这个隐含假设是我知道我正在思考,这其实有个巨大的逻辑问题:你怎么知道你正在思考?
举个例子,假如你在做梦,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在做梦呢?就是当你醒过来的时候。如果思考背后没有别的意识状态了,只有思考这个终极状态,思考怎么能知道你在思考呢?
笛卡尔的我知道我正在思考,一定意味着有一个比思考更高级的意识层次存在,它知道你在思考。
所以,笛卡尔的“我思”不能证明出“我在”,只能证明出有一个比“思”更高的意识状态存在。这个更高的意识状态是什么呢?
乔达摩其实也提到过那个更高级的意识状态,他称之为“觉性意识”,我觉知到我正在思考,肯定得有某个觉知,所以证明有“觉”的存在。所以,“我思故觉在”。
但这里依然有一个隐含的逻辑问题:你怎么知道你正在觉知?
为了避免无限递归,同样可以用自指性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取一个最简模型,认为“觉”是一元性的,知道自己正在思考。
为什么“思”不能知道自己在思考呢?
因为我们可以用“思”来认知世界,但无法认知“思”本身。就像我们可以用逻辑来思考这个世界,但无法用逻辑去思考逻辑本身。
这个悖论是人类认知的最大悖论,正所谓“能切之刀切不了自己,能看之眼看不到自身,所感知者无法去感知”,王东岳将其称为“形而上学禁闭”。
“觉”这个层次出来以后,有一个巨大的优点,那就是不但能觉知对象,还能觉知自己。所以,“觉”是“绝对能知”的——所有可以被认知的对象都不是“觉”本身。
同样,“觉”也有三个特征:
一是没有内容。一旦有概念、有定义、有思维、有语言、有思想、有内容,它就成了觉知的对象了,所以“觉”内部没有任何内容。
从逻辑上推,觉性意识是一种纯粹的意识形式,而不是意识内容。我们的思想是有内容的,而觉性意识是内容的所在,是内容周围的空间。
二是无限。“觉”的外部没有二元性,它是绝对能知。
三是有且仅有一个源头。
这三个特征合起来就是“觉”和“思”的最大不同——“觉”是一元性的,它自己本身是绝对主体,没有任何客体性质存在。
我们思想的最大特征就是二元性,举个例子,我们的语言就是二元性的,比如“我在讲课”,“我”是一个主体,“讲课”是一个动词;“我和你”也是二元性的。所以大家把理性的逻辑理解为一把刀,一旦用逻辑就把物体切为二分。
仿照“存在是一”,我们可以将这个一元性的意识称之为“觉性是一”,就是说觉性一定是存在的,而且是一元性存在。
以上,我们回答了第一个关键问题,即意识背后是有源头的。那么,第二个关键问题才会出来:如果意识有源头,“我”的源头是什么?
在笛卡尔的证明里,“我”是思考的主体,但前面我们也提到,笛卡尔的“思我”其实是思考的对象,而不是主体,乔达摩的“觉我”才是“我”的源头。
所以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我觉故我在”。由于“觉”本身具备自指性,所以跟“觉”对应的“我”才是源头性的我。
我们证明了思维有个源头,我也有个源头,接着就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两个源头是什么关系?
在二元性思维里,“我”和“思”是两回事。但在一元性意识里,“我”不能是“觉”的对象,“觉”也不能是“我”的对象,也就是说,“觉”和“我”不能互为对象,所以“我”和“觉”是什么关系呢?
从逻辑上只能推出“我”就是“觉”,即“我就是我的觉性意识,我的觉性意识就是我”,这是在二元思维语境下的同义反复,根据奥卡姆剃刀原则,完全可以去掉其中一个概念,去掉谁?只能去掉“我”,“我”是一个主体性的概念,“觉”是去不掉的,因为“觉”一定存在。此处证明“我”不是一个独立性的存在,独立存在的是“觉”,它既是一种思维方式,又是主体。我们也就明白佛教里为什么说“无私、无念、无我”了,因为“觉”就是无我的,只剩下觉性意识本身,它就是“我”,它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永恒存在。
所以,“觉性是一”是每个人的源头,《新世界》这本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写得很棒:世上只有一个绝对真理,其他的真理都是从它衍生出来的。当你能够找到那个真理的时候,你的行动将会和它一致。真理与你的本质是无法分开的。是的,你就是真理。如果你只在他处寻求,那么每一次都会被误导。你原本即是的那个本体,就是真理。
全部宇宙都在我的里面
我们前面分析了“理念世界”和“觉性智慧”,它们两者之间是什么关系?也就是世界的源头和我的源头是什么关系?
从逻辑上来讲,个体的觉性存在和宇宙本体不可能是两个存在,因为如果是这样,就违反了一元性。即使是一个很小的“我”的本体和很大的宇宙本体,更像是包含关系,我的本体是宇宙本体的一部分,也是二元性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跟其他部分形成二元分立。
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即个体的觉性存在和整个宇宙的本体存在是同一个存在。
这是一个非常让人惊讶的结论,我如此之渺小,宇宙如此之浩大,怎么是同一个存在呢?
我们都知道宇宙有多大,地球是太阳系的8个行星之一,银河系里有3000亿颗与太阳类似的恒星,整个宇宙里有3000亿个和银河系类似的星系。但似乎,只有一个答案——“我的源头就是宇宙的源头”,完全不可想象。
什么机制能帮助我们解释我和宇宙的关系?答案是分形。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从一个微小的“我”切入进去,就是整个宇宙。而且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分形,是绝对分形——切入进去之后不是一个新的世界,还是原来那个整体。这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因为我们有空间的概念,而那里没有空间。
所以本体存在于无限大等于无限小的地方,我看过这样一段话:对你来说,宇宙好像在外面。它不是。事实上它在你的里面。我们每一个人都包含着全部,可以被永无止境的“放大”,全部宇宙都在我的里边。
此处所说的“宇宙”不是现象世界的宇宙,而是宇宙的源头。“我”也不是思想性的我,而是我的觉性意识的源头。所以整个理念世界不在外面,而在里面。
宋朝心学开创者陆九渊说过,“宇宙即我心,我心即宇宙”。
“临在当下”是通往源头的途径
我们说世界的本体和我的本我是同一个源头,如果这样的源头存在,我们如何通往这个源头呢?
通往源头的路有千万条,把所有的路拿来研究,发现有一个堡垒是必须攻克的,即“No Mind”,也就是“无念”,超越心智、超越大脑、超越思想,然后就能进入到觉性智慧的状态。
对于你来说,只需在通往源头的路中选择一条最适合的就行,我觉得有一条路很通用,无论你去专业修行,还是在日常生活工作中都可以学习,这条路就是“临在当下”。
什么叫“当下”?这个词看起来非常微不足道,而且被用滥了,我们一般认为它是个时间概念,事实它不是一个时间概念。
时间到底是什么?它真的存在吗?你猛然一听这句话,肯定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上,科学研究有个基础的方式叫经验主义,认为只有建立在感知之上的经验,才能构成知识。休谟是英国经验主义的先驱,他说,我们只能感知每一个时刻发生的事,却无法直接感知到时间本身。因此,时间并不存在。
这句话把大家惊呆了。
想想看,历史学里有很多大事记,某年某月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心里会把这些点画成一条线。但这条线我们能感受到吗?它看不见,摸不着,什么仪器也测量不到。
即便钟表上也不是真实的时间。我们把地球绕太阳一周定义为一年,地球自转一周定义为一天,大家根据这个约定了时间,并且做成钟表,也就是说,钟表里的时间只是地球运动的标识,不是真实的存在。
可是我们却以为有一个时间存在,那是我们的心理时间,康德称之为“先天直观形式”,意思是时间客观不存在,是内置到我们心中的。
所以,时间根本不存在,而且对于每个人而言,我们所能接触到的东西,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当下。
请你想一下,什么叫过去?过去是你此时此刻的回忆,也就是说,你只能直接感触到此时此刻对过去的回忆,根本无法直接感受到过去。什么叫未来?未来是你此时此刻的想象,所以未来也发生在此时此刻,发生在当下。
所以《新世界》这本书里说,到处都有时间确实存在的间接证据。比如,你见到小时候的发小变得很苍老,你感叹时间是把杀猪刀,认为是时间让他发生了变化。但你找不到任何时间存在的直接证据,你从未经历过时间本身,如果需要直接证据才能证明时间存在的话,那么,时间就是不存在的,而当下则永远存在。
但是,在我们心中,通常都把过去和未来看得很重,恰恰没有当下。当下通常被我们当作未来的一块踏脚石,是实现未来目标的工具和过程。但如果你把生命的“一”放在未来,就会出现一种“未来悖论”:你说,等我实现了未来的某个目标,我就幸福了,当你实现这个目标之后,又会继续想一个未来的目标,之后还会不断有下一个目标。也就是说,你会永远都在转向,就像一头驴,主人为了让它拉磨,在它前面放一个胡萝卜,驴拼命追胡萝卜,不断转向,却永远都追不上。
各位想想,是不是这样?我们以前一直认为最重要的是高三,认为考上好大学就幸福了;但上大学后发现,大城市如此繁华,但没钱,认为工作赚钱了就会幸福;工作后却遇到一个糟糕的老板,觉得当了老板,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会幸福了,所以就去创业;创业后发现,原来比打工还苦,等到公司上市就幸福了。中国现在的上市公司越来越多,但有几个上市公司的老板是幸福的。每个人都被公司绑架了,开始想什么时候把公司卖掉,我就幸福了......
所以,未来永远是站在当下投射未来,我们永远抓不到未来,这是时间给我们最大的困扰。
接下来,我们再从科学的角度拆分一下时间。爱因斯坦说,时间是光速的函数。如果我们想搞明白时间,得先明白光是怎么运动的。
光运动时并不是每个空间都经过,它其实是从一个地方消失,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出现,可以看成“跳着走”,中间极小的时间里是没有光的,这段时间可能只有10的42次方分之一秒,也有人说是10的28次方分之一秒。
什么叫当下?
当下是极微小的光和光之间的那条缝,但是无限小等于无限大,如果我们从这个缝切下去,就能连接上源头。也就是说,当下不是时间,而是时间和时间之间那条缝。
所以,那一瞬间才是你跟源头连接的地方。《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中的一段话特别棒:在认知一个物体之前,必然有一种非知识的意识,斐德洛称之为良质的意识。在你看到一棵树之后,你才意识到你看到了一棵树。在你“看到”的一刹那以及“意识”到的一刹那之间,有一小段时间。
这段时间就是当下。
我们换个极大的尺度来理解,你晚上看星星,你此刻看到的星星并不是现在的,而可能是几亿、几十亿,甚至上百亿年之前的星星,已经都是过去了。无限小也一样,我们看到一个事物一刹那之后,才形成对这个事物的意识,在一刹那的当下,我们是在体验事物,之后才形成意识,意识相当于为看到的事物拍了张相片,而且这张相片不是一刹那时候的相片,而是一刹那之前的相片,是过去了。
所以,我们能接触到的现实,只有一刹那的当下。
时间禁锢了我们和源头世界的连接,假如我们想从中越狱,需要找一个漏洞,这个漏洞就是时间居然有条缝,只要你保持临在切入进去,把缝变得越来越宽,有一天就会突然击穿阈值,跟源头连上了。我称这种跟源头连接的方式为“90度革命”。
今天我们基本上都在时间的水平线上奔跑,追求更多更快,几乎很少有人告诉你,真正的力量不在未来,而在当下,“临在当下”这四个字是一个重要的方法论。
灵感流淌是最美妙的状态
我们怎样抓住当下?
就是此时、此地、此事,达到一种“No Mind”的状态。讲一个故事,有位禅师开悟了,小和尚就问禅师说,你开悟前和开悟后有什么区别?禅师说,我开悟前砍柴、担水,开悟后砍柴、担水。小和尚接着问,那不是一样的吗,怎么能叫开悟?禅师回答说,我开悟前砍柴的时候想着担水,担水的时候想着砍柴,我开悟后,砍柴的时候想着砍柴,担水的时候想着担水。
你要集中于此时、此地、此事,忘掉过去,忘掉未来,怕的就是你在工作的时候,想着通过这份工作赚一笔钱,然后退休去享受生活。工作时心在别的地方,既做不好工作,又不是修行的状态。
有一项运动最能体现临在当下的状态,那就是徒手攀岩。徒手攀岩时,你不能想昨天干啥了,不能想攀岩后就出名了、有钱了,甚至连你的前一个动作也不能想,全部精力必须在当下这个动作上,把它当做一生中最重要的,因为只要这个动作做错了,命就没了。
而且徒手攀岩时你都不能紧张、焦虑,不能过度思考,否则就会过度消耗。攀岩者的每一步都踩在死神边上,我们有时候都不敢看,但你看他自己的状态,非常潇洒,跟跳舞一样。
假如用一个数学公式来表达临在当下,那就是分形学里的“Z⇄Z²+C”,带入一个“Z”,得到一个新的“Z”,循环反复,临在当下就是“⇄”这个符号,不是结果,是过程。
可能很多人会担心,如果只是此时、此地、此事,会不会影响我的业务?会不会让我丧失远大的理想?
恰恰相反,让自己达到“No Mind”的状态,不是放弃努力,而是把自己托付给一个更加宏大的力量和智慧。击穿阈值之后连接源头,获得的力量和智慧远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对于我们东方人来说,跟“临在当下”最接近的原型就是禅。
铃木大拙是第一个把东方的禅推荐给西方的人,他认为,禅极具开放性精神,被引入什么活动都可以,在日本,禅就被引入了各行各业,比如剑术加禅变成武士道,弓箭加禅变成弓道,绘画加禅变成画道,茶艺加禅变成茶道。很多技艺在加入禅的精神之后,都发生了奇怪的事——技艺本身变得不是目的,而成为通往禅的路。
德国哲学家赫立格尔写了一本书叫《弓和禅》,用非常写实的手法描写了他在日本学习射箭的过程。
赫立格尔是德国康德学派的哲学家,非常理性,又对东方的神秘主义特别感兴趣。借着去日本做哲学老师的机会,他接触了禅学,他把《弓和禅》当做了他学禅的一个实验性的描述。
赫立格尔拜的老师是弓道大师阿波研造,据说阿波研造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但他没有直接跟禅宗大师接触过的经历,他的开悟是通过射箭来得到的。
他学了好多年之后终于悟到了弓道的精髓,他说,什么都不要想,你自己只需要把弓拉到最圆满、最成熟的状态,这时箭就会不经意间自动射出,直奔靶心。
要想更好地抓住当下,达到“No Mind”的状态,还要注重寂静。时间在我们身上的体现就是当下,而空间对应的是寂静。
这里的寂静不是安静,而是事物周围的留白,空间背后的空间。假如你完全进入到一种没有思维的内在空间,你内在无限深的空间就会跟外在无限广的空间产生共鸣。
寂静其实是人极力抗拒的,通常我们自己呆着的时候,会觉得无聊,甚至恐惧,仿佛跟世界失去了联系,尤其是我们年轻的时候,总希望能参加各种聚会,在觥筹交错的热闹中寻找自己。
你跟朋友一起吃饭、喝酒或喝茶,你们的状态是什么样的?会说个不休,觉得无话不谈才是朋友间的最高状态,一旦你说完停下来了,我就得接上去,如果中间没人说话,就有点冷场。
而灵魂伴侣是什么样的?就是你们在一起待一天,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尽管一句话都不说,实际上所有的话都说了。
寂静很好的范例是茶道精神,它的美在于单纯而宁静的品味,仪式化的饮茶方式目的在于成为自己心灵的主宰,换句话说,茶道的目的是为了使人们有所醒觉。在一个很小、很简单的地方,整个过程中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或许只有水壶里沸腾的水声,或者屋外的风声,透过这一小碗茶,主客之间的藩篱消失殆尽,泡茶的主人和旁观的客人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一体,共享宁静祥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和你,我和环境合而为一。
禅加上茶是茶道,禅加上建筑就是建筑之道,日本建筑中有一种风格叫“Ma”,指的是负空间,也就是空间背后有空间,让你感受到内在的空间。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沉默,如果我们说话说到一半突然暂停,可能会觉得不安,但日本人觉得这样的空白和停顿也同样饱满,充满意义。
在负空间的建筑里,隔板能一层一层滑动收合,将空间打开,即便是外墙也能移动,产生出一种连续空间的效果。
这才是“Ma”之美、寂静之美、简约之美,寂静之美不是事物,是事物周围的空间。
反思一下,我们的生活中有多少时间是接近留白的,有多少时间是留给安静下来的自己的?杜克大学有一个教授研究声音对人类神经系统的影响,他对比了绝对安静和莫扎特的音乐在人脑中产生的效应,结果发现,绝对安静比音乐更能促进脑细胞的发育。科学家的研究还发现,每天安静两小时,就会促进大脑中海马区的发展。
《新世界》里有一段话写到了寂静之美:
静默的确是空间的另一种表达。在生活中碰到静默的时候有意识地觉知它,这样可以使我们与内在那个无形和永恒的向度联结,那个向度是超越思想和小我的。
在静默之中,你在本质上以及更深的层面上,是最接近自己的。在静默中,你是原来的你,在暂时承继了这具肉体和心理形式而被称作一个“人”之前的那个你。
如果能临在于当下,临在于寂静,就能超越思维,产生觉性智慧。
觉性智慧在我们的工作生活中可以用“灵感”这个词来表达,我们通常把灵感理解成思想里的灵光乍现,突然有了个好主意,突然冒出了个好创意。其实不然,灵感是正常状态,只不过被遮蔽住了,如果你能去除那些遮蔽物,让它自然流淌出来,那才是最美妙的一种意识状态,我称之为“灵感流淌”。
在《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这本书中,主人公在一所大学里教修辞学,布置了一个题目,写一篇500字的文章。班里有个女生才华平平,她想写一篇关于美国的文章,写不出来,向老师求教。老师说,题目太大了,你不要用500字写美国,你可以用500字写一下我们的城市。
第二天那个学生还是没写出来,老师说你再缩小一点,把学校门口的街道写出来。女学生还是愁眉苦脸,写不出来。老师急了,让她写学校对面的歌剧院,女同学还是写不出来。老师实在太愤怒了,亲自把她领到歌剧院对面,让她从歌剧院正面墙壁左边最下面的第一块砖开始写。
结果到了第二天,这个学生不是带来一篇500字的文章,而是带来了一篇5000字的文章。
我想这个练习对我们最大的启示是,灵感流淌的状态不是偶然得来的,而是训练出来的。
要想实现灵感流淌的状态,既要有基础性动作的训练,又要通过临在当下和寂静留白把思维清空,达到“No Mind”的状态,两件事情加起来,你所做的事情就会有更高的质量。
用勤奋击穿每一个当下,美好就会自然而然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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