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过了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我发现自己总爱把生活中的各种小感慨、小领悟默默埋藏在心里,习惯了沉默后,滔滔不绝的直抒胸臆便也成了一种奢侈。
闲敲棋子,落笔生花,恍惚一梦之间仿佛回到了两百多年前,看到中年的曹雪芹在“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窘困境遇下,开始提笔艰难地创作《红楼梦》。此时,距离当年盛极一时的曹家败落已有几十载光阴。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穷困潦倒的曹雪芹在编撰这本皇皇巨著时可谓是字字泣血,句句含泪。忆往昔,极盛之时的曹家曾有江宁织造,巡盐御史这样的大权在握,家族产业遍及全国,可谓是朱门绣户、钟鸣鼎食之家。然而,盛极而衰自古以来是家族兴废,国家兴替的自然规律,在先祖艰难创业,历经几代繁华之后,曹雪芹家族最终还是湮灭在滚滚的历史红尘之中,不得不令人唏嘘嗟叹。在两三百年前的清代,即便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曹雪芹也会遇到怀才不遇的人生困局。伴君如伴虎,家族的没落他无法逆转,个人命运的跌宕起伏,也不随人愿。此时的曹雪芹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经历,身边竟有那么多精彩的女性,那么多美妙的故事。于是,他把自己的亲身经历揉进《红楼梦》,辅以文学加工,让几百年后的人们得以一窥自己家族兴亡的秘密。
《红楼梦》又名《石头记》、《风月宝鉴》或《情僧录》。它的诞生与传世过程似乎和作者曹雪芹一样命途多舛。由于内容涉及到家族丑闻和影射时政,作者增删批阅十余载,光是民间流传的《红楼梦》版本就多达一百二十余种,各种版本的《红楼梦》在故事细节、遣词用句上略有不同,以至于究竟哪个版本的《红楼梦》是曹雪芹的最终定稿已经不得而知了。这也印证了曹雪芹的那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贾雨村和甄士隐是《红楼梦》中的两个非主要人物,“贾”和“甄”正是取了“假”、“真”二字的谐音,可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像文化杂家马未都说的那句“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善用谐音的曹雪芹还将贾家的四个女儿分别命名为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中间的四个字连起来就是“原应叹息”的意思。这其中也包含了作者对笔下人物命运的悲悯与无奈之情。人物的原型是谁对于曹雪芹来说或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时,他身边这些精彩之极的女子所带给他的生命思考与命运慨叹。
台湾著名的美学家蒋勋曾说过,《红楼梦》对他来讲更像是一部佛经,怜香惜玉,充满博爱的贾宝玉仿佛是那救苦救难的菩萨,他用一颗诚挚的悲悯之心来抚慰他身边的女性。曹雪芹仿佛现实生活中的贾宝玉,在家族没落之后,他回想起年少时的种种生活细节时,才发现自己一生中经历了这么多精彩美丽的女性,时代的局限下笼罩的是这些精彩女性的个人悲剧。可以毫不避讳的说,《红楼梦》是一部赞颂女性主义的经典巨著,作者的这一思想在两百多年前那个封建的男权社会来说是非常超前的。
有人这样评论李宗盛的歌曲:“年少不懂李宗盛,听懂已是不惑年”,这句话我想套用在《红楼梦》中也未尝不可:年少不懂《红楼梦》,读懂已是不惑年。好的艺术作品,无论是音乐还是小说,都一定是能让人回味无穷,可以在一生之中反复品味皆有收获的。
曾经有人问过蒋勋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在一个荒岛上待一年时间,只准带一本书,你会带什么?”而蒋勋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红楼梦》。想必这部耗尽作者毕生心血的经典之作,其艺术价值和为后世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必将流芳百世。
曹雪芹的《红楼梦》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也是最复杂的作品,没有之一。有人说,评论一个艺术家的作品是否成功,就看他养活了多少人。两百多年前几乎饿到连粥都吃不起的曹雪芹却在死后养活了一大批红学家,剖析解说《红楼梦》的文章、论文、评书更是不计其数。曹雪芹的人生遭遇也让我想起了西方美术史上的另一位旷世奇才——文森特·威廉·梵高,生前一张画都没卖出去的他却在死后得到人们的认可,作品拍卖价更是屡创新高。当年这些连自己都养不活的艺术家,却在死后养活了一大批人,这些不得不令人嗟叹哀婉命运的毫不留情。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众所周知,共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后四十回为他人所续,其中的描写少了许多细节,让无论是张爱玲还是蒋勋等文化名家都认为补写的部分并没有达到原著作者的艺术水准。一如断臂的维纳斯,舒伯特的第八交响乐,残缺的也是一种美,一种难以多的艺术佳作。
最后,用曹雪芹的《飞鸟各投林》一词作结: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
欠泪的,泪已尽。
冤冤相报实非轻,
分离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问前生,
老来富贵也真侥幸。
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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