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死我是后来被人叫回家,才看到隔着一层白纱他的面部轮廓的,那年十九岁,从高中二年级半途离校就没打算再回去这个家的。不到两年。
下葬那天大雪开始下,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我混迹在的村子周围酒店长了七八年的大叶冬青树,哪一年道路两旁的树都冻死了。我租住的房子还不算小,门是关不上的,从门锁以下缝隙的嘴张的越来越大,底下能钻进一个小猫。所有还真没老鼠。搞了两床被子,一条铺,一条盖,两个人抱紧还是得咬牙,翻来覆去,把底下的被子一半铺一半盖在身上,才能凑合睡着了。
那雪下了整整三天,上面起了一层硬壳,整个天地都是一个白的世界,瞬间隔离了土的颜色,头七上坟能去的人是比平时少的,走车的路车辙里探着脚十分的滑,睁着和闭着眼睛都是一样的白。
好多事我都是不敢抱希望的,比如上学,从小妈是听着夸奖声知道我的学习情况的回来最大的奖赏是一个荷包蛋,和过生日一样。她是不开家长会的,也许是年龄大,也许是忙,我一个人消受夸奖或批评。那时候父亲在工厂上班,离家挺远,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不论刮风下雨骑着二八大杠,家离公路还有几公里,下雨了就扛着犟的跟驴一样的二八,回来放到房檐底下用房檐水冲,我就找根树枝子捅卡在泥瓦和轮子间的泥,最怕有麦草夹杂在中间,一点一点的一天就黑了。
在家我是老小,垫窝子,二哥
比我大十岁,各忙各的,刚记事就是我自个的事,老大在部队参军,老二上学没几个照面。唯一就是母亲的唠叨,然后就一个人处理所有的事。打架,表扬,或者胡思乱想,没人阻止更没人参与。
高兴的是父亲回来就有丁点好吃的,白面馒头。至今想起来还是那么的香,个挺大必须掰开吃,一个馒头吃两次,早上上学放在书包,从晚上心情都是乐乐的,直到学校进了教室才不得不放下。剩下的时间就想这个礼拜马上就来了。
记忆最清楚的是站在二八大杠后边扶着他的肩膀看着路远处开来的汽车,路边的花都活了,那风吹着哨子,嘶嘶的挂着耳朵稍,那是我能感觉到最快,最高的飞了。
下雨天最暖的在炕沿儿,听三侠五义,听“贴墙挂画”的功夫,讲的是记不清了,什么“鹞子头”南唐的事情吧!。什么“七针定魂”用七根针插在蝎子的体外前后,这蝎子就不能动了还能定公鸡。反正那一刻是难得的开心,不论真假一揽包收。
父亲读的书多少不知道,那时候识字的人少,不会写名字的人倒不少,他也练拳,听说几十年没撂下。他讲的大概都是博闻强记,可总能讲出味道来。
我还上小学呢!父亲就退休了,从童工十三、四就开始在这个工厂干了近五十年吧。然后退休,二哥接班顶替了他。这几十年里他和叔伯从寄宿亲戚家,到弟兄几个买回祖宅,翻盖房子送两兄弟上学,工作,娶妻生子。后来我的两个叔叔在单位都是劳模,工人能手,在村子叔辈中传说他们都干的都人中豪杰。能写能画,很是羡慕了不少同辈人的。
从父亲退休回到家,就没少麻烦,记忆里,就是他那经常追着跑着打我的记忆凡是不合他的要求就唠哩唠叨,我一烦就顶嘴,然后就然后……我真是受够了。从哪时开始我不在给别人讲我的想法,他不在家我是挺横的,讲打架,比我高一头的或者几个人我从不害怕的,有时他们是哭着给我妈告状,然后我妈就一顿臭骂。我躲一躲,到晚上偷偷溜回家,吃点剩饭就过去了。他这追着我打,让我颜面扫地,后来打架也逐渐遇到了强手,我不再那么厉害了,可心里实在难受,那时开始沉默寡言了。好多事情开始需要思考了,比如以后我是要干什么这样的大事。在这之前我一直以电影里的英雄自居,老是要干一些大事,现在看来,就是不是当个最好一个大好人,就是一个当一个大恶人的!从这时候我没了梦想。
初中高中马马虎虎的就过去了,但是我都不是自己喜欢样子,虽然学习还是可以,那是为了维护我以往的虚荣心。其间我和父亲势同水火,没有办法的是我得有一个住处和一天两顿饭,如果可以,我宁可永远不回那个家。妈的态度依然是忙他的两顿饭和地里的庄稼,还逼着我放学就回家干活,老大结婚了,家里的事情也更复杂了。给侄子买的喝奶的羊,我每天要到地头拔草。几个人的地要拉粪,锄地。又要抱孙子又要婆媳斗争,我除了干活没人理我。一切凭自己。
短短几年,父亲气管炎的毛病更重了,一天天咳出来了血,老大分开住到村外了,我陪着父亲去的医院,大夫避开父亲,认真而庄重的对着这个半大孩子严肃的倒出父亲的病情——肺癌中期,需要尽快治疗。哪一年我应该是不到十六岁……
回家我给老二说了,住院了,每天我都会去药房取药,住了两月医院,就回家了,大夫嘱咐不能放弃治疗,钱也不凑手,于是我打听到北郊八府庄有个中医专治肿瘤,我骑上自行车一个人跑十几公里取十天左右的中药,好几大袋子。
药是太贵了,一次大概都在300块钱左右,那时工资应该是二三十块钱一个月,所以四五个月后,我只有找二哥想办法,他呢在单位借,再不凑手我也像我堂兄接过几次,(他单位离八府庄不远)时间就这样晃悠晃悠往前推进着半年左右吧!由于化疗和以毒攻毒的中药双重作用,父亲的身体非常的差,每天一吃就吐,母亲坚决停药。父亲脾气大大的不好了,小小的事就叽哩哇啦的说一下大堆,有时真的感觉有气无力。我尽可能不和他照面,见了就吵。
这时间初中三年我们班主任换了八个,我学习的热情降到冰点,在全校光荣榜几何96分第一的情况下,我拿着99分的卷子找到老师,他不紧不慢的说回去让老师改了就是了。前后我担任政治课代表,物理课代表,历史课代表,化学课代表,尤其使我欣慰的是我的作文,老师在课堂上念完,下面同学异口同声的说——老师这是抄的。然而至今最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初三一个民办老师给我们代语文兼班主任,读了我的作文说我写的和贾平凹有同样的味道,那时候贾平凹是谁我知都不知道。但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注意这个贾平凹了,所以后来他的废都我是不想恭维的。
杂乱的生活,杂乱的学习,杂乱的青春少年,在最厌恶的英语课的下拉下我没能完成第一个个人计划——上中专师范。那时上了师范就可以直接当老师,免去全部中专学费,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就是万事大吉。
虽然还是高分考上了高中,一方面不甘心,一方面家里事情紧迫而没
有任何办法,我就急于想挣钱,高一恍惚过去了,高二就离学校了。
回家后父亲的情绪不太好,还是依旧干些琐事事情,忙着农活,我想卖菜,可是没钱买三轮车,也就停下了,期间有像舅家借不用的自行车卖冰棍的想法结果丢了脸,其后有十年几乎没和他热乎过。又一次琐碎事和父亲不能苟同,被追跑到街道上。然后就出门找事做,暗暗想不在回家了,除非混出个样儿。
在外面是自由的更是孤独的,没吃没喝自己扛着。有了事干,恨不得钻进去挖出大招来。十七八岁什么都敢想,什么都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就是一个人恨恨的忍着,受着。家里的情况,就是亲情少,算计多,基本各顾各。
一路走来,我一个人完成了对自己基本的要求,找事业,结婚,给孩子制定接产计划,找幼儿园,上学处理老人后事。但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让自己孩子受最好的教育。这些都没有其他参与指导或者督促,只是一个信念。但它基本是完成了。同时还要完善自己。
说到这儿,那么父爱究竟是什么呢?我认为它早年是一颗黑暗天边的星,遥远却明亮。它是一道屏,难以逾越,也可遮风挡雨,其实它堵住的是你继任后要翻越并自己探索和设计的世界,那纯粹是你的世界,父爱它就像火箭的助推器,它只燃烧自己助力推进,探索太空和它唯一的关系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燃烧自己推动你熬游探索,它的空间时间能达到的领域就是地面上仅有的几十秒助推和你逐渐分离,各自尽力。那个博大的神奇的,变幻莫测的外太空是需要你和你的继任者去探索不断的延续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