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庄园的主人叫陈不够。
陈不够这个名字,是他爹起的。
不够庄园也是他爹传给他的。
几十年前,那庄园也不是他爹的,而是突然搬到那儿的一门蓝姓人家。
他们买了几十亩地,让燕家村当地的工匠建房子,二十几天功夫庄园便落成,主仆八人从客栈搬走住了进去。
工匠队伍解散,只留下一个人,便是他爹。
他爹叫陈大年,是那庄子雇去养马的。
蓝家有两匹马,一匹红鬃马头中等大,体格魁伟长,另一匹是白色骏马,个头小一些,马蹄处生有暗红色点块,奔跑起来,宛如落梅。
陈大年的工作便是照顾这两匹马的吃喝拉撒,找块荒地每天遛马。
陈大年一早起来拌草料,半上午的时候牵着喂饱的两匹马出门,两匹马也倒是温顺,在外边自己溜达也不跑远。
傍晚,陈大年再带着马回来,一路遇到不少摆摊做买卖的当地人,热情地打个招呼。
当地人也都觉得陈大年人不错,可他家里穷啊,漏了风的茅草屋,家里只一张缺了角不知多少年的破木桌,常年喝得都是一半是糠的粥。
虽说当初陈大年是打工的钱都用来治病重的老父才会如此,但重点还是,他家里穷啊。
所以没有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所以陈大年直到而立之年,还在打光棍。
和当地牛家脑子有毛病的小儿子,被称为“和尚命”。
蓝家开的条件不错,包吃包住,月钱是外头干苦力的两倍。
只有一点,不能往家里带生人。
陈大年当初觉得奇怪,但为了工钱还是接受了。蓝家奇奇怪怪地方还有更多,除了主人蓝望外,他的夫人、女儿还有厨娘那些仆人通通不说话。
至少他没见过他们开口,连平常买菜也不过是在门口挑夫的摊子上指指,便抬进去。
他平常对主人回话以外,和其他人很少有联系,即便沟通也不过是他说话,其他人比划两下,眼神中都是冷漠。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被要求不能和外人说话,还是真的哑巴。
每天主人蓝望都会在他遛马回来后,到马厩去和马独处一阵,那时便将他支开去吃饭,有次他回来早了,在门缝里看见蓝望一下下地轻拍着马背,嘴里不知在说什么。
发现了那一次后,陈大年便经常提前回去守着门边,只是蓝望像发现了一样,门关得严严实实了。
再有什么不寻常的,就是伙食吧。蓝家吃的好些东西是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的,燕家村也没见到有人吃过。
桃子样式的点心,塞入珍菇的熏制鸡肉,不知名的果子散发着独特的清香……
偶尔在厨房见识到厨娘的手艺,让他大感佩服,恨不得口水拖下二尺长。
平常他的伙食都同其他仆人一样,两个馒头一碗饭,一碗肉的一碗素的菜;少有的时候,厨房会给他分一点主人家那边剩下来的。
他便在厨房外边儿一屁股坐下来,端着粗瓷大碗,吸溜溜往嘴里扒。
一边感叹,真香啊,真是酥掉了舌头。
只是有一件憾事。过去,陈大年是因为没钱娶不到老婆,后来,是因为蓝家不让带人住进来,他又攒不够钱买房,没法娶老婆。
这一晃,也就过了五年。
陈大年的鬓边各生出几撮白发,常在院子里搬搬抬抬,修补这个那个,本来还算挺立的一个人,身形也略显驼背了。
而这五年 ,蓝家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每年中秋的时候,一清早会有马蹄声达达地传来,有人披着斗篷乘露而至。
主人家出门相迎,态度恭敬,引入屋内,一日未出,陈大年将骑来的马牵至马厩,和养的另两只栓到一起。
三只马接连打着响鼻儿,竟能看出一点亲昵。
夜间在外头放置圆桌,摆了月饼瓜果。主人陪着桌,不过一杯清茶的功夫,赏罢月亮,那人便出门跨上马背,顶着月色离开。
只是第五年中秋夜,那来人离去后,第二日蓝家的大屋里只剩下一个陈大年。
蓝家的人,一夕之间,蒸发了。
倒也不是完全消失,村中也有几人看见蓝家主人蓝望将一张纸亲手递给陈大年,其中也有村里最为正当的有点老花眼的燕老爹。
陈大年不识几个字,那张纸递给别人看了之后,上面竟写着一句话,是蓝望将房子同庄园一起送给了陈大年。
信上没交代去处,只是说走了。
陈大年也一问三不知,不知为什么,不知蓝望他们去哪了,不知以后是怎样。
只是,那庄园,从此改姓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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