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

作者: 舟人很文艺 | 来源:发表于2019-11-28 00:52 被阅读0次

    我的记忆

    我的人生记忆是片段的、瞬间的,许多在生命中遇见的鲜活的生命以及他们的故事、他们与我的故事在我的脑海所留下的不是一部部电影剧目,而是一两个镜头,以及伴随镜头的深深情绪。我可以这么肯定的说,如果没有这些情绪,他们终将沉没到记忆的深水底部,连沉底时的下坠的水泡也消融在水中,遑论水中的水草与游鱼。

    我如果不刻意地回忆,永远只会记住自己人生“得意尽欢”,尽管这样的“光与热”在我的人生中不过同样是片段与片刻流年,所占比例很有限,但一方面也说明自己是不记得挨过的“打”,只记得自己受过的“夸”,有自我美化的嫌疑。是的,人终会在记忆中打开美颜相机,遮蔽掉那些斑点与痘痘。关于自己无数的痛苦与黯淡,我从不愿去回忆,甚至由此推演,我人生目前为止的前半生,几乎都抱着人性皆善的世界观,很少能感受切身到旁人的苦痛与罪恶。生在一个简单纯朴的家庭,人间苦痛与善恶都被屏蔽了。但有几件事,确切说是几个场景一直留在我脑海里。他们是人间真实。

    几个长辈的“死”

    我脑海里记得第一个关于“死”的记忆,是大姨婆。大姨婆是我妈妈的亲大姨,我是外婆唯一的姐姐。那年大姨婆因为年老得了癌症,查出来已是晚期。一家人都知道了,唯有瞒着老两口。我跟妈妈以及小姨夫赶去北京探望已是最后时刻的大姨婆时,大姨公还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她是胃溃疡,打打针就好了。老人到那时还不知情,依然带着无谓的希望和乐观。直到最后瞒不住了,我记得是一个春天的傍晚,我听到小姨夫跟妈妈说,老爷子瞒不住了。当时如何跟大姨公袒露实情,我没有在场。但我记得情绪里是隐隐地觉得困难,我在脑海里想象着这对老人来说是如何地难以接受,要接受自己最亲的人的“倒计时”。后来,终于说破了,我记得大姨公反复念叨地是“没想到她是这个病,没想到”,语气很慢很深沉,难以言说地哀伤与接受命运的坦然交织在一起,毕竟老人一辈子经历了太多风雨,尽管这也许是最大的一场风雨。人久经风雨后有一种对命运摆布的坦然,但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痛,所以表面的平静后面是撅住灵魂的痛,只是表面把他给铺上一层细沙,看不见。

    从北京回来不久,大姨婆就去世了。那时年少不谙事的我回来后在外婆面前提及大姨婆的病痛时,只是全然的叙述,不知照顾外婆的悲痛。但当时那么木讷的我,那时都能感受外婆忽然的情绪变化。外婆忽然变得沉默,递筷子给我的手也变得缓慢下来,好像蜡烛的光明一下子黯淡起来,这是我这辈子见到乐观坚强的外婆为数不多的沉痛的时刻。老人们都是表面很平静,可是内心却深沉哀伤,事后妈妈告诉我,外婆当时也身染沉疴,时日不多了。

    最后一次见外婆是在当地医院的病房,当时病房里坐着一大家子的人,我当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浑身不舒服。外婆看穿了我的尴尬,笑着对我说,你就是容易想太多,出去转转吧。外婆歇会。我如释重负,却丝毫不能知道外婆此刻病重到极点,她的压力应该比我更大。等我转了一圈回来了,病房兵荒马乱,外婆就这么走了!永远也没听她再说一句话了!

    在大姨婆和外婆中间去世的是我的奶奶。听说奶奶走前对我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小毛(指我)照顾好!关于奶奶的记忆更早的是,当时她住在我家里的事。我高一学习很用功,常常要学到晚上十一点以后。我的卧室前面隔着院子正对着的就是奶奶的房间。我们爷孙俩,常常晚上隔着院子对话。“小毛怎么还不睡?”“在看书,马上就睡了”。奶奶看我虽然口上说睡,却不熄灯。于是悄悄来到我的窗前,站立在窗前也不说话。我低头正看小说《三国演义》,一抬头忽然发现有道暗影,被吓着了,于是第二天就跟爸爸告奶奶的状。很久之后,我读龙应台的《目送》,才明白这是长辈关爱的目光,远远看着,并不惊扰,是关爱又是尊重。尽管奶奶一辈子没读过书,她在我心目中永远是一个温柔的存在。太年轻的我,很晚才读懂奶奶的宽厚。

    最后走的是外公,外公印象中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爸爸前段时间跟我说到外公还说他“是个特别值得尊敬的人”。外公走的那年,我在家复习考研,他住在我家。那天晚上他出门去医院前,我送他出门,去把门关好。他缓缓地替我把门从外面推上,似有冥冥之中的力量,他没有立刻下楼,念叨了一句,我走了,你在家把门关好。其中似有不舍之意。离开我家时外公虽然沉疴在身,但依然可以自己走路说话,也并不要人搀扶。谁知当晚九点,竟永远离开了我们!天人永隔,外公对我说过的很多话,都是关心照顾我之意。一晃竟然十一年过去了。

    在我的印象里,这几个镜头仿佛是特写,占据着我记忆的深处。当然还有从新疆传来大姨公摔断了腿,最后老死,还有蔬菜队大姨的死、孙叔叔的死,也一直徘徊在我记忆幽深小径里。

    “死生亦大矣”,生命中的许多事都沉没下去,也沉默下去,如果不是又有人提起或看书时想起,可能永远不会浮现到意识的表层。但上面几件事,却占据着我的意识的黄道平面,那几个镜头,都是生命中为数不多疼爱我的老人们留给我的背景与余音。尽管十几年过去了,这些老人的善良与坚忍,从容与厚重,一直是我仔细琢磨的事。斯人已逝,空谷回音。记忆有太多被匆匆流年冲走,没有在生命中留下痕迹,也了然无痕,唯有这一个个最后的老人,填充了我记忆的空白,给生命留下一丝丝回味。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死。不是也许,是必然。却也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人生时刻,家里有长辈,你是他们的心头肉。亲人都走了,那就没家了,人生也只有来路,没有了归程了。生死是人生最残酷的失去,说残酷是因为你有所牵挂,有所羁绊。中国人重视家庭的观念,能真正“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人不是高僧便是离人。所以,红尘中有牵挂,是人生的压舱石,也是人心的寄托与归宿。我的记忆里还有这些情绪,也许是人生的一部分价值吧。

    没有人是孤岛,我们都是群山的一角,蔓延到海边。

    没有人能忘掉,我们看见大海涨潮,把大陆吃掉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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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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