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可怕的声音又来了:“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有的人是阳光下的青松;有的人是暗夜里的幽#灵。蜕皮,也该变不了你毒蛇的本质;记住,你的名字是...... ”
“啊!走开!快走开!我不认识你,这名字我没听过......”
从床上滚落到地上,身体的疼痛让雪梨从梦中醒来,那张苍白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逼仄的小屋,厚窗帘挡住了唯一能见光的小窗口。
机械地拍打着一同掉在地上的破棉絮,屋里又多了股霉味。她麻木地重又躺到狭窄的小床上。不一会儿,同样的梦境又开始重复了。
她又在拼命阻止那个声音,不许他说出那个名字,那个不能够曝露在阳光下的名字。
尽管知道是在梦里,但她还是在一次次暗示自己,必须忘记曾被人叫过二十几年的名字。
02
时间回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
“哇!哇!哇!”一阵阵婴儿的啼哭从低矮的民舍里传出。
“孩儿他娘,喝口红糖水补补身子吧!”四十刚出头的北方男人,光着脊梁,躬着腰身。
已经有了两儿子两闺女,最小的儿子也7岁了,都在上学,家里困难的就要揭不开锅了,谁知一不小心又添了个女儿。
“唉!已经生了,就养着吧!”瘦弱的女人就着男人的手,喝尽了碗里的水。
这夫妻二人的心里,就如同当下燥热的夏天,没有一丝的爽快。
就连喜欢被孙子们缠绕的爷爷都说:“这女娃就像那大树上的枝丫,有点多余了。”
于是,女孩有了名字:劳枝。
打从懂事起,劳枝就觉出自己在家里是个多余的。
吃饭,她的位置在饭桌边角;来了客人,她要躲到黑咕隆咚的室外......
除了过春节有身新衣裳,平常她穿上的,永远都是姐姐们穿小穿旧的,就连上学的书包和铅笔盒都是。
于是她有了个外号:老旧枝。
03
习惯在家低着头的老旧枝,却特别喜欢上学,因为到了学校里,学习成绩优秀的她,会拥有老师和同学的喜欢。
红彤彤的”三好学生”奖状,她从小学一直拿到了初三。
“你的成绩一直都是优秀,家里的经济条件也还行,报名读高中吧......”中考填报志愿前,班主任特意叮嘱她。
“爸妈,老师说我中考最好报考高中,以后可以考大学。”
”不行!”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读高中干嘛?这个家不需要!”
爸妈的理由是:哥哥姐姐们都没读高中,更不用说读大学了。
虽然早就预料会有这个结果,但是劳枝还是用绝食五天来抗争;在已参加工作的哥哥姐姐的劝说下,爸妈终于允许她报考花费少的师#范中专。
渐渐地,在家里和在学校里的劳枝,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在家里,她是压抑的,可以成天不说一句话;在学校里,她是开朗的,是个爱笑的姑娘。
每天都在角色的转换里,劳枝的中专毕业了。
04
18岁的劳枝很高兴,她被分配到了一所小学。但她很快体会到,因为身份的改变,曾是她快乐源泉的学校,也让她喘不过气来。
根据她的成绩和特长,学校让她教四年级的英语课。
第一个月,学校指派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带着,劳枝虽然感觉很慌乱,却也慢慢适应下了。
可是第二个月刚过,几个班主任和英语教研组组长就来找校长:劳枝不会做耐心细致的学生管教工作,现在不适合做英语老师。
小学四年级学生,还是懵懂少年,思想简单纯朴,像小树一样,更加需要循循善诱。
几个喜欢体育的男生,不喜欢死记硬背的英语课,而瘦小的劳枝在他们眼里一点都不像威严的老师,于是上英语课时,干脆趴在课桌上睡觉。
第一次,劳枝过去轻轻敲敲桌子;第二次,用手拍拍他们的头。
第三次,她扭着学生的耳朵,扯到教室外面,罚站。
当发觉一个男生,第四次睡在课堂上时,劳枝跺着脚,直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三个月后,学校另有安排,让劳枝担任音乐课老师。
音乐课的课时少,挣得工资就少了许多;工资少了,回家就得挨骂。
期终考试后,劳枝暗下决心:趁着还有快乐的记忆,赶紧辞职离开学校。
离开学校,以后去哪里?她也不去想,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05
“啪!啪!”抽打身体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声声怒吼:“你为什么要辞职?”
“一个月300,挣得太少了。”
“翅膀硬了是不是?辞职这么大的事,你是和谁商量了?”
“……”
“既然你是自己决定的,那也好,反正这个家不养闲人。”爸妈对劳枝自作主张的辞职火冒三丈。
实在看不下去的邻居,冲进门去:“叔婶,别再打劳枝了,明天我带她去市场卖服装!养活她自己没问题。”
于是,一身伤痕的劳枝跟着邻居大嫂到市场上卖起了服装。
师范毕业的劳枝,审美和眼光不错,她挑选的衣服很好卖,于是起早贪黑一个月下来,她净挣了1000多元。
劳枝的脸上有了笑容。
这天上午,劳枝正低头清点着刚进的文化衫,“砰”的一声,塑料模特被人一脚踹飞:“此处属哥们照管的地盘,赶紧拿保护费!”
“保护费?要多少?”
“废什么话!一个月500!”正说着,一排挂好的衣服又被扯到地上,弄脏了。
劳枝只觉得血压蹭蹭往上窜:“你们想抢啊!md横竖都死,姐就和你们拼命了!”
架子、衣服乱飞;叫骂、鲜血刺目;疯狂了的劳枝,哪顾敌众我寡,只要还能够站起来,就挥着衣服架子往上冲。
围观的人里有人喊:“赶紧报案!要打出人命了!”
“都tmd给老子住手!三人打一个女人,tm还是男人吗!?”随着一声呵斥,三个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停手了。
“你这小娘们,真不想活了!这回,就别再冲上去打了!行了!我做主,免了你的保护费。”
鼻青脸肿的劳枝就这样与大她十岁的李子英见面了。
“仗义执言”、“有威望”、“够男人”等等都是劳枝第一眼里李子英的代名词,这个让常人觉得阴狠可怕的人,正闪闪发光吸引着她。
06
一身痞气,叼着香烟喜欢吐烟圈的李子英,消瘦精干,175的身高在北方只能算是中等。在左眉头有道明显的伤疤,是少年时参与群#殴留下的。30岁的他早就结婚了,有个9岁的女儿。
虽没正式职业,他的生活却也潇洒,凭一方“霸主”的赫赫“威名”,时常会得到些“孝敬”。
很快,劳枝了解了李子英,也知道了他不堪的过往:
15岁因流#氓滋#事被劳教三年;后来,又因暴#力犯#罪被判刑10年等等。
知道这些后,劳枝没有感到惊惧,而是又对李子英生出了一种近似对英雄的崇拜。
对他人狠绝的李子英,对劳枝也另眼相看,给了她同类人惺惺相惜的温柔呵护。这使得劳枝更沉迷。她每天不再想着怎么卖衣服赚钱,而是想怎样去贴近李子英。
邻居大嫂见劝说不了劳枝,就把事情告诉了她的父母。
“爸妈老了,管不了你了,但我们是为你好,你要和他在一起,是没有好果子的!”
看着爸妈的眼泪,劳枝却在想“若他是只迷途羔羊,那我就做他的知音,他的拯救者!”
“孩子!你和他无名无份混在一起,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07
在梦想着做李子英的拯救者的劳枝,怎么也不会想到,两年后,她会被李子英拖着潜逃。
一次酒后的李子英,在市场上遇到了从前的“仇家”,双方瞪眼之后,一言不合就动手,李子英操起渔叉重伤对手,因怕受到处#罚,只得仓皇逃离。
被通#缉的李子英,只能昼伏夜出,于是,两人的生活就得靠劳枝外出打工来维持。
可是靠劳枝打工,辛苦不说,获得的薪水还很低,生活越来越苦,怎么办呢?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在两人一次次策划中,谁是主谋?谁出主意想点子更多?人们都是被那一路的血腥,而惊心动魄。
昏暗迷离的酒吧里,娇俏的外貌,娴雅的气质,打扮时尚的劳枝,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勾人魂魄的魅力。
“先生,看起来你很绅士,不请我喝一杯吗?”
她在玩钓鱼,只等鱼儿上钩。而“鱼儿”一旦咬钩了,就离死#亡就不远了。并且从一条大鱼身上,还会挖掘出更多,比如他个人的存折,他家庭的存款等等。
就这样,三年时间,李子英和劳枝配合着,残忍地杀害了7个人,最小的年仅三岁。
多行不义必自毙!
当他们把魔爪伸向第八人时,受#害人及时报了警,在同围堵他的警#察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枪战后,35岁的李子英被抓捕归案。
随着罪大恶极李子英的到案伏法,抓捕劳枝的大网也悄然张开了。然而,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08
在千里之外的南方,一家工厂里来了一名羞涩的女大学生,她把携带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都交给了人事部门,请求在这里实习。
“王平这女孩子真不错!长得漂亮,人又勤快,特别是英语过硬,厂里很需要这样的人才......”30岁出头的厂长心动了。
而王平用一次次脸红,似是欲迎还拒。
于是在一个雨夜里,上演了厂长醉酒失德后的一幕。他跪求:“王平,留下来给我当情人吧!我每月给你10万。”
只是在三个月后,趁出差的机会,王平一去不复返,那个盖有钢戳的学生证,至今还在厂长的手里。
数月后,某个小城市的一家医学美容中心,两个美容师在嘀咕:“亚林,你长得这么美,干嘛还要做美容手术?”
“玲玲,你不懂,我特喜欢演员薇薇的大眼睛,到美容院挣钱就是为了给自己整容......”
“还别说,你整了以后,和袁颖就像亲姐妹俩。”
“谁是袁颖?快带我去看看!”
......
在一趟不知开往哪里的列车上,女列车员打开夹子,细心和对着信息:“上床,袁颖?都核对好了,祝各位晚安。
一地方,住三月?半载?一姓名,用一年?两年?
20年里,都到过哪里?叫过什么名字?她都记不住,也不在乎。年龄接近半百的她,还能在乎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那个梦里的声音总在,无论她去到哪里。
09
借着小窗口撒进的一缕光线,看着镜子里的脸,明显有了岁月的痕迹,她暗道:“真跑不动了!都过去这多年了,当年的那些警#察也该退休喽,我也就歇歇脚吧。”
于是,在西部矿区的一家超市里,有了一名看起来能有40岁的女收银员。
“你好!欢饮再来!”她点头致意,未语先笑,彬彬有礼。
年底的时候,矿区要进行各种表彰。
“经评选,今年最佳员工,属于李雪梨!”听到主持人念到这个名字,她激动地站了起来。
”是的,我是李雪莉”。
“请受到奖励的同志,上来合影留做纪念!”于是她满脸笑容再一次站了起来。
但是,她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因为在她旁边,不知道何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许多持#枪的警#察。
“嫌疑犯劳枝!不许动!举起手来!”
“劳枝!不许动!”
抬起了双手,她一句话没说,只是解脱般叹了口气。
当她看见警#察的身后,有人扛着摄影机正对着这边时,忽地,她朝着摄影机笑了:安静、腼腆、嘴角微翘......
只是冰冷的手铐在提醒她:这次不是在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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