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onnets

SHAKESPEARE 1564.4.23-1616.4.23

一

天生之尤物应多多繁衍，

以使美丽的玫瑰永不凋残。

盛开的花终有凋零的日子，

而他的后嗣可以将其记忆延续：

可是你啊，只专注于自己明亮的眼睛，

宁肯用自己做燃料也要喂饱眼中的欲焰,

与自己为敌，你把丰饶的田野变成荒原。

对待娇弱的自己，你是那么残忍。

你是天地间一朵清丽的奇葩，

你是锦绣春色里唯一的使者，

却为何要把精华埋葬在自己的嫩蕊中？

娇柔的慳吝人啊，越是算计，则浪费越多。

怜惜这个世界吧！要不然，贪婪的人儿，

你和墓冢，将成为吞噬世间报偿的鱼腹。

二

四十个严冬威逼你的容颜，

将你明媚的园圃刻上深深的沟坎。

你青春骄人的华装，此刻吸引着多少人的目光，

有朝一日，它飘零为败絮，又有谁肯来观看：

到时若有人问起，你的美貌去了何方，

青春韶华的瑰宝又在何处？

你说，在我深陷的眼眶里，

是贪婪的羞耻和对挥霍的颂扬。

善用你的美，你会配得上更多的赞赏，

假若你的回答能够这样：“我这美丽的孩子，

他将是我一生的总结，请宽恕我的老迈。”

证实他的美貌，也证实你的美貌在同一个血统里流传！

这就如同垂老的暮年获得了新生，

又好似冷却了的血液回复了温暖。

三

照照镜子，告诉那里面的脸庞，

现在是该把你复制的时刻。

你如果不重新把她修复，

就是欺骗世界，剥夺母亲的幸福。

女人哪会如此娴静，

去拒绝你开垦她的处女之身？

男人哪有这么愚笨，

断绝血脉甘做自己的坟墓？

你是母亲的镜子，从你身上，

唤回她那青春四月的芳菲。

当你皱纹布满额头，从暮年的窗子

向外眺望，便能看到自己的金色华年。

你若活着，却不愿被人记起，

那就独自死去，同你的肖像一起。

四

华艳的人儿，为何你要把那份

美的遗产，在自己身上消耗殆尽？

除了生命，造化不会赐予任何东西，

他的慷慨也只是针对那些宽宏大量之人。

美丽的悭吝人，为何你要滥用

那份让你转交给别人的厚礼？

蹩脚的高利贷者，为何你使用

高额的款项，仍旧不能好好生活？

因为你只跟自己做生意，

也只能去欺骗娇柔的自己。

有朝一日，造物主把你召回，

你该如何交代你的那笔账目？

不曾用过的美貌将随你共进坟墓，

但若善加利用，新的生命就会替你执行遗嘱。

五

时光啊，你曾用精巧的工艺造就

众人瞩目的可爱容颜，对同一张脸庞，

你终将露出狰狞的面孔。

让天姿国色沦为残花败絮。

永不停息的时光把夏季带到

凄厉的寒冬，并将他摧毁。

鲜活的树液被冻结，繁茂的绿叶被摧落,

美貌被冰雪所掩埋，满目一片荒凉：

倘若当时未曾提炼夏之精华，

把它凝成香露锁进玻璃瓶，

美与美的芬芳就会一起消逝，

再不会有人将它们忆起。

提炼过的鲜花，纵然经历寒冬，

流失的只是颜色，那馨香仍永留人间。

六

别让寒冬粗暴的手去蹂躏

你的夏天，在你提炼之前。

熏香瓶子，趁你的珍宝尚未消散，

将你的美丽珍藏在一个地方。

既然能使甘愿付息的人得到幸福，

这种借贷就并非违禁取利。

也就是说，你应该生育一个自己，

或是以一生十，来获取十倍的幸福，

就是十倍于现在的幸福。

倘若十个孩子都与你相像：

你的生命延续在你的后代中，

纵使你与世於辞，死神又能拿你怎样？

别再固执己见，既然你如此美丽，

又何必让死神征服，让蛆虫做后裔。

七

看，那普照万物的朝阳从东方

仰起他那炽热的头，凡尘的视线

都景仰着这初生的景象，

用目光恭候着他神圣的车辇。

他登临巍巍苍穹的顶峰，

恰似青年风华正茂，雄姿英发，

芸芸众生依旧膜拜他的峥嵘，

紧紧追随他金光万丈的朝圣之行。

但当他从山巅拖着疲惫的车轮，

像虚弱的老叟，颤巍巍地离开白昼，

众人便随同他下沉的足迹，

移开了那原本恭顺的视线。

同样，你那光彩照人的韶华也会转瞬即逝，

你将孤寂地死去，除非你有一个孩子。

八

音乐声声，为什么你的音乐总会如此伤感？

甜与蜜不相克，欢与乐总交融。

为汁么要去爱那些令你不高兴的东西？

或者去接受那些烦恼？

和谐悦耳的声音如此美妙，

入耳之后却仍勾起你无尽的烦恼。

那便是它们在柔声地责怪你，

不该用独奏来窒息生命合奏的乐章。

看这一根弦，是另一根的亲密爱人，

它们是怎样呼应震荡，彼此和鸣？ 

宛如丈夫、儿子和欢悦的母亲，

共同唱响一首美妙的歌曲。

无言的曲调，不约而同地为你

唱着同一首歌：“如若你孤身一人，便将一事无成。”

九

是否因害怕湿了寡妇的眼睛，

你才独自幽居，消磨生命？

啊！如果你没有留下后代就死去，

世界将会哀悼你，像丧偶的妻。

世界将是你的遗孀，为你伤心，

因为你没给它留下你的容貌。

当真正的寡妇看着自己孩子们的眼睛，

她们脑海中会清晰地闪现丈夫的身影。

看啊，浪子在世间挥金如土，

钱财只是换了主人，世人仍可享用。

而美貌在世上一旦耗完，便一去不返，

存而不用，无异于暴殄天物、任其腐朽。

这样的心怎么会对别人有爱？

哪怕是自己，他都忍心来戕害！

十

羞愧吧！你对自己都漠不关心，

又何必否认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本是如此，随你吧。许多人对你钟情，

可是显然地，你对谁都未曾动心。

怨愤仇恨把你纠缠侵袭，

使你对自己毫不怜惜。

你费尽心机想要摧毁的殿宇，

本应是你精心卫护的圣地。

噢，回心吧，让我也好转意！

恨的居所难道要比爱的殿堂美丽？

娴雅温柔一些吧，一如你的美貌。

或至少对自己多一点点关爱仁慈：

再造一个自己吧，如果你爱我，

那美将在你或孩子身上永远存活。

十一

你匆匆老去，

你的孩子也匆匆成长起来；

你青春时浇灌的新鲜血液，

当你年老时仍辉映着你年少的倩影。

这里生活着智慧、美丽与繁盛，

否则便只剩腐朽、衰老和愚蠢：

人人都这么想，时光将走到尽头，

六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世界化为乌有。

粗鲁、丑陋、笨拙之徒，只能接受

造化安排的无后而终的噩运。

看，上天的至宠，得到的馈赠也最丰厚。

你何不把这恩赐好好利用：

造物主把你雕刻成她的御印，

你的使命便是多多复印，而非让印章损毁。

十二

我计数着时钟上滴答而逝的时间，

眼见明媚的白昼进入狰狞的黑夜；

我凝望花期已过的紫罗兰，

她那青丝卷蕊已白雪斑斑；

我看着参天巨树繁叶尽落，

他不久前还曾荫蔽着羊群。

夏日的青翠被一束束扎捆，

带着微颤的白须被人安魂。

推及你的美貌，我忧虑怀疑。

她终有一天会被抛入时光的废墟，

因为美和芳菲会把自己抛弃，

眼看着别人成长，自己却枯萎老去。

没有什么能抗拒时光的巨手，

除了生儿育女，趁你尚未被捉走。

十三

噢.愿你永远是你自己！但是，我的爱啊，

你只要活在尘世，终究逃不脱既定的寿命：

对这末日的来临你要早做准备，

把你的美貌交给另一个人来延续。

这样才能使你租赁来的美丽容颜

永不消匿：到时你离开人间，

你又将归返为你自己，

你的儿女保存着你优雅的形体。

谁会忍心让如此美丽的大厦倾颓，

如果精心呵护照料，便可以

去抵抗隆冬肆虐的狂风暴雨，

去经受漫长冬日的死寂。

啊，除非你是浪子！我的最爱，你可明白，

你有父亲：也让你的儿子这样自豪地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