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问中原:最终总结
导语
北京到河南,不足一千公里的距离,在我看来绵长无比。或许是来时浓雾弥漫几欲隔断了天,山路迂回不见尽头;也可能是仅仅挪动一步,踏过的便是许多个旧朝的地界。
——历史感。对,就是历史感。凌驾于空间之上,掌权岁月。
那是怎样的感觉呢?
脚踝旁乍起的风沙作为恪尽职守的信使,经千年跋涉,终得以将早已变得枯焦的甲骨和竹简递与,有缘至此的你。那些衰了鬓的文字,和同样垂暮的泥土难舍难分。等待你解读的是它们深邃的梦呓。伸手触碰,指上绕了些隔世的余烬。
带着如上遐想,来到最古朴最适合实现这种遐想的中原。上路,不应多言。
如今,归于平静也有很多天了。不敢相信我们穿越了那么久远的时光,然而鞋底依然贴着几瓣商朝的落花。
还记得余老师在闭营式上自豪地讲,本次游学创下多个纪录:团队人数最多,丢失物件数为零,李老师唱词最多。再想想自己,我意识到,河南行也创下了我的纪录。它是我上高中后第一次旅行,是有生以来天数最多、时间最长的旅行,是我辗转访过一省内城市数量最多的旅行,也是文化气息最浓厚的旅行。
因此,我愿以最长的文章,纪念我们在北京四中的第一次游学,致敬华夏民族共同的老家河南。
本文除导语外分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路上所观所感的荟萃,除了一些杂感外内容是是印象深的景点,属于行程纪录。它们及时留住了电光火石的想法,像照相机般保存下明丽的景色,以供将来的我慢慢咀嚼、取暖。
第二部分是对第一部分的补充,以思想和总结为主,大多是整理那些在游学过程中没有立刻意识到或是来不及写的事,亦有听晚讲的收获。把它们描画成文。站在尘埃落定后看得更清更远,别具一般滋味。
一. 且行且思
1.抵达
河南行第一站,安阳。对这座城市的初印象停留在殷墟间或吟唱或低诉了五千年的风,甲骨上道道凛厉笔画其喉音磨得粗犷却敦实,悠悠长腔里兴盛又衰颓了不知多少旧朝风华。极大的时间跨度,容易让人热血凝冰。于是,至少在刚提起安阳时,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噢,我忽然想起一位初中同学,安阳是她时常盼念的故乡。对我来说这无疑为此地平添温情,只可惜这位同学和我缘分甚浅,我转学来不久她就转学走了。
说到底,安阳在我心里是个值得敬畏值得叩拜的史家圣城,敬畏多了却显得疏离。
真正抵达安阳市区,低调的夜色在低调的灯光建筑身边晕散,曾经的殷商古都活成了平凡烟火模样。我有些吃惊,不知道该庆幸它脱离了王朝纷争还是该唏嘘古今不复。
导游老师最先聊起的,竟是安阳方言。大概是殷商往事说得太多,从日常细节切入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趣味。安阳地处四省交界,各地口音淋漓渗入它的方言,让我联想到吃百家饭穿百衲衣长大的孩子,江湖与漂泊气息浓郁。几乎句句尾缀的儿化音,发语时转圆了弯的调子,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韵律,纷纷表现着戏曲的模样。
突然觉得安阳离我近了不少。敬仍在,而畏消去大半。你看,尽管背负着历史的厚重前行,人们不也能把话讲得轻轻快快么;语言反映心理,便知安阳人的日子同样过得清清爽爽。我看到安阳市的面容上不只有岁月刻写的棱角与沟壑,更看见满颊风霜里分明的热情与笑意。
2.殷墟
左右两爿玉佩被衔在城门的朱红之中,同样彤红的栅栏捧出院里低房上雕花的窗。鞋底碎乱的石子慵懒成群,本是无心的点缀,簇在我脚下却唤醒了某种感觉。
但凡到访一处遗址,这种感觉必定显影。沧桑,可是淡淡的。被风化的沧桑的滋味。再加一把感喟,掺几滴无奈,似乎混合成一股庄严与沉重。细说不得,这种感觉里满是闪烁和暧昧⋯⋯
讲解员说,回溯三千年,我们恰好站在殷商的宫殿中。下意识抬了抬脚,差点跳了起来。踩着的石子翻滚了几颗,圆滑又崎岖的触感分明。三千个春秋之外,被我的双足暂占的这一小块土地与地上惺忪的石,乃至以我的脚印为中心画上方圆几里,是不以计数的人们可望不可即的云端与梦境。江山屡经易手,星移与物换并肩行进,到了我辈一行布衣竟踏入过去最华美森严的禁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而这片土地也向我们敞怀相迎。
那种闪烁却坚定的感觉,忽然与去年震撼于西夏王陵时与多年前寻访故宫时的感觉们交织共鸣起来。看上去似乎没道理,三地年岁相去甚远,身世迥异,一处被黄河水荡涤得敛收起盛宫锐气,转而处变不惊地安心孕育由文字始的文明;一处在西北戈壁滩上既坚忍又豪旷地呐喊着苍凉,一处守着皇城血脉眉目间尽是深邃的庄严。然而,它们都代表着一段璀璨的曾经,历史维系着它们遥远的血缘。时间沥干了恩怨情仇,它们,以及所有遗址,便属人类共同享有,普世的记忆与体会从此被俯观前朝的后人们串联互通。
看过京城之蕃华,看过西北之寥廓,而今天我走进殷墟之仁厚,走进文明的源头乃至华夏子民的生命发祥地,以落叶归根般虔诚的姿态。
商朝离我们太远,远得历史书上三言两语就勾勒完它的身形;而它的蓄力,它的波折,它的盛景,它的衰颓,它的光复与万劫不复,无从描画。我以为我对商朝很熟悉,我知道商汤战夏桀,记得盘庚迁殷,好像一切顺理成章;但是,我识不出那只作福祉信使的玄鸟,我从不知晓商族的鼻祖是助禹治水有功的契,歌颂着豫 冀 鲁的广袤土地与代代才人却习惯性忽略商族的印迹⋯⋯忘祖,惭愧。
建立起完整的历史印象,曾经浅层的知识体系全然坍圮。商朝不是缥缈的神话故事,而是一代代祖先建构的家园,传说中暖濡了黄土的血和泪,皆是真切无疑的过往。
忽有黄叶飘零,横扫我眉峰,跌跌撞撞却急切地奔向土地,如寻根的我们。
忽有玄鸟滑翔,翅羽尽张,尾似镶花,天幕波浪乍现;后来复归平静,只是天空更蓝更远了。
3.从云台山重新认识太行山
以一个石家庄人的视角,夕阳牵扯天光返乡以后,余晖渐渐晾凉;如失色的金羽沉落,将西方地平线堆出连绵的弧度:久而,太行山形成。
然而,我毕竟是住在市区平原,没什么机会向太行山怀里撒娇亲近,谈起其真容时自然含混不清。太行山是华北的守护者,对我来说却过于缄默,又过于遥远。距离是功能强大的滤镜,太行山的身形映入瞳中,迷朦得只剩一笔赭石色的墨迹,描在天边亦真亦幻。
从没料到,我与太行山的正面相遇,发生在河南的云台山,发生在百年此生的异乡 兼千载前世的故土上。我愿意相信这是一种缘分,无法触及却必定承认它千丝万缕的存在,纽带般连结着此刻我的脉搏与溯至上古的血缘。
上山似朝圣。汽车沿着山的年轮亦步亦趋,犹如盘旋飞升的鹰隼。一段段隧道横空斩断弥天的雾,车窗外昏晓景象错杂上映,也许是阴阳布设的密码,不知放在神话中能演绎怎样的奇诡与波折。
雾霭并无散去的迹象,山上翠树红叶像刷着厚厚薄薄的糖霜,于是视野感到了灰白两色不同的体温。雨将落未落,那点淋漓的水气,蒸得峰与谷皆呈一副绰约之态。不由得恍惚这哪里是中原,倒像极了江南丘陵,千娇百媚。我意识到自己被山峦捧在手心,深壑蜿蜒正是她掌中的纹路,流风应和着她血液的呼啸。
太行山遥远的不苟言笑与北方汉子似的坚忍,被我习惯了太久。今日有幸与太行山系的一位女儿相逢,她美得像刚走出唐风宋雨的遗韵,裙角惹了花香飘摇。惊艳,除了惊艳,别无它词可供形容。
入山的石台阶很陡,加之模模糊糊泛着珍珠光泽,看一眼就叫人脚底打滑。栈道边石林是阅不尽的书简,纸页由玫瑰花漂染后又被风尘掩上层纱,再经刀劈斧刻,从山路走来看不见这石书半丝赘述。
十步一瀑,溪水环鸣。疑心是树的倒影溶解在溪中,不然怎会显出那般碧青。山伸出手脚来拨弄清浪,那水竟然蓝汪汪地涌动着。山水信手便调出大片大片孔雀绿,在相渗的蓝与绿中达到极致的和谐,若多一分少一分蓝绿的比例,都无法复原眼前这潭的纯粹与透彻。
太行山绝非黑白默片。它对光与影娴熟的把控远远高明于我的想象。
在河南我的许多认知焕然一新,包括固有印象,历史观与审美等太多方面。千载前世的故乡,华夏民族共同的故乡,总能给我最赤诚的心,复还最熟悉却最陌生的印迹。
太行山,冀和豫的守护者,恩泽无边的母亲,我今日才与真正的你,结识。
4.二程墓
抵达二程墓时,雨点已连着敲了几个时辰,风的力道散乱而强劲。
一根伞骨被风劈折,我扶着凹陷半壁的伞,举步维艰。
道路两旁蹲着几只石雕,伞下有它们浸了雨的亮黑折射进来;可能是十二生肖吧,我来不及欣赏,全心思考的是如何止住涌入袖口的雨痕。
当风再次掀翻了伞,我似有几分哀怨地仰头,“程林”两个字径直撞进眼帘。
这里不是热门景点,不需门票,两道门与一座享殿是入口仅有的标志。程颢,程颐两位文化奠基人安眠于此,却鲜有旅客驻足祭奠,这园子便冷落在这隅稍偏僻的土地上;况且我因这雨无法立刻坦白我的敬仰之情,着实感到歉疚,无奈。
风雨渐相催,节奏更加疾速和紊乱。
所幸,祭仪一丝不苟地进行。绕墓三圈。青砖上趴着斑斑驳驳的泥泞。
哥哥程颢和弟弟程颐的生平与精神,刻成了两座碑,其后是两位的冢。它们与彼此呼应,连冢上半枯的草,都在十分默契地飘摇,瑟瑟。
那些草,粗略看去得及膝高了吧;凭这狂放的姿态,可断定很久没有修剪,或许自碑和冢存在之日起,就无人过问它们的荣衰了。
程林深处亦安眠着二程的后人。那些碑均立于2014年,距今不算远,承载的却是几个朝代开外的人和事。
雨将歇。墓碑林立仍显孤寂。除了我们一行旅者和几个放炮祭奠的人,只剩茫茫荒草凭吊。
若程颢与程颐尚在世,该是不禁悲从喜中生吧。欢喜于他们的文化血脉延续至今,一代一代人接过理学的旗帜,又悲其灵魂在今日的寓所落得如此凄清无人问津的境地。别无所求,但愿我们冒昧的到访与微不足道的祭祀能使这悲减轻些。但愿程颢与程颐两位先生天上有知,笑纳我们的心意。
宁愿认为,人们前来祭祀的脚步是被雨所妨,太阳晒暖墓碑,使杂草下任何一处阴影无可现形,旅客便会追随阳光,谈着程颢程颐创立的学问也忆起了学问背后的他们,慕名而来。不需成抱的黄菊,哪怕只鞠上一躬,也好。
祭二程,秋雨中我们燃一束挽歌。
伞外雨霁,来者可是同来祭奠的你?
5.洛阳情结
汽车疾驰,我仿佛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登封华灯初上,守着备好的迎客茶点,笑意漾出城门。你好,登封市!然而,洛阳市,现在到了不得不唱起骊歌的时候了。
洛阳市,我向往了你多久呢?记得初识你之日,你便成了我的向往。我想,那是公元前21世纪的某年某月某天。
每一次梦回前朝,长长的梦里花开花落,风云嬗变,而你总站在梦中央的原野上,倚洛河巧笑倩兮。你任凭夏,周,东汉,魏,西晋,北魏,隋,唐,后梁,后唐,后晋等为你披上盛装,观前前后后十三座玉殿在你的躯体上筑起又化作断壁残垣,它们捻过历史的墨笔一遍遍描画着你的年轮。「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崤函帝宅,河洛王国」,纵观历史,你的影子明灭难消。
河图与洛书是你捧出的金钥匙,开启中华民族文化之门。于是人们纷纷踏过门槛的朱红与杏黄,共绘一卷文明盛景,璀璨如永不陨落的晨星。
文人墨客时常挂在唇角和悬在笔锋的,是你的名字。「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你是漂泊者无法辜负的桑梓;「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你微寒的鼻息催人念故乡。
你安抚山河入眠,它的梦里永远流转着淡淡的牡丹香气。「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花下客熙熙攘攘,皆醉在国色天香里。
然而牡丹花期已过,姹紫嫣红只是我美好的幻想。拜访现代的你,我看见一座热情而悠然的城。早高峰的公交车甚至还没有填满乘客,干净的街道上人和车缓缓流淌。和想象中极盛极炫目的古都不一样呢,安详与淡然才得以让生活永恒。
登封市就在眼前了,再见啦洛阳市。我拈来景色沿油纸伞涂抹,我想在记忆里留住你的美,连天空里最沉默的云也不落下。我问,不知悠悠一去,与你重逢会在何年。你没有回答,你的微笑带着无比刺骨的温暖。暖的是回忆,刺骨的是别离。
珍重,十三朝古都!
6.嵩山
不敢妄称自己为仁者却着实乐山,当然,仅限于远观。我以前所有的旅行都规避了登高峰和险峰,最多是爬个几百米的小丘,赏景为主登山为辅。这导致我陷入了错误的思维定势:爬山嘛,先上再下台阶而已。
初到嵩山三皇寨景区, 缆车代替了五千米步行,栈道上我健步如飞。本想着直奔山顶,但令人惊奇的是,曲径沿山势蜿蜒而下,此时不是登高而是走向幽谷。没多久,台阶在眼前陡然耸起,翻越以后又需俯首下行,如此起起伏伏,我们走出一首重章叠唱的长诗。
如果把向上定义为希望,向下定义为失望,那么我们真是体会过千百回失望与希望的交错,而濒临绝望了。期待能够乘着希望一鼓作气登顶,于是踏上每一级容不下脚的台阶,撑着微微颤抖的膝盖也毫无怨言,走几步才发现前面是个藏在几块巨石间的急转弯;挤过去,以为走到悬崖,近看才发现陡峭得近乎垂直的下行台阶。
对面山腰上缠着一群行人,我们与他们能互闻其声,他们却成了我们始终赶不上的梦幻。此时我才发现,栈道是从断崖上凿出来的,丝巾般盘绕着山脉,若想到达对面,除了兜一个大圈走栈道之外别无选择。
曾健步如飞的我,飞不动了。
终于亲身体会到「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是怎样的美,却无暇欣赏,全心投入于「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然而时间不够,我最后并没有登顶。
嵩山,不愧是五岳之一。我以前爬过的小坡在中岳面前败得心甘情愿。我最初的对于爬山不以为然的想法早已粉碎。井底之蛙,形容我真是太贴切了。
休息时,我忽然想,若是从起点到峰顶修一座桥多好,免去盘山前行之苦,人人都能站上山巅,览尽风光。然而,我没有意识到,赏景和登山应并重,甚至在某些时候登山的过程远比观景来得重要。登山,登的是挑战,是情怀,是对历经千锤百炼才与你见面的岩石 最质朴的致敬。爬完山应该像走完了一生似的回味无穷,在希望 失望与绝望中坚持希望,亲近每一株树和每一块山石如同亲近身边的人,在攀援中寻找冒险的美趣。这是缆车和桥永远无法带来的满足吧。
7.临别&清明上河园
今天是在河南住的最后一天了。二十几个小时后,我抵达北京,和此时的我距离几百千米,那是一段永远不可回程的记忆。把日历往前翻过一周,我看见火车上忙前跑后定稿的我,主持开营式的我,遗失了行前文集诚惶诚恐的我⋯⋯一帧帧与平日迥异的生活回放着,想想就觉得很魔幻,然而皆是亲历之事。
游学前两天,尽管生理期腹痛也是满满的兴奋;旅途过半时竟感到依依不舍;接下来的两个早晨,双眼惺忪头痛欲裂胃中翻腾,想回去的念头汹涌而至';到了即将告别的这一天我又开始舍不得了。如此纠结的多情,大概是我在长途旅行中最常见的心态吧。
今日行程也很魔幻。坐车消磨了大半个白天。没有数从登封到开封用了几个小时,我的记忆只剩下——两次入眠,读完两本书,在包里翻到什么吃什么,还看了好久手机,并成功地在路上把它的电充满;这些那些的空隙里,又填满了晕车带来的发呆。
放下书我有点惘然。同样是记述旅行的所见所思,加缪和海明威的文章里随意挑的一段都能秒杀我整篇游学日志。加缪深邃,哲思横生;海明威流畅,热情洋溢。无端担心起我的万字长文来。
在售票截止前十分钟赶到清明上河园,进门直奔离入口最近的饭馆坐定还不满足,又跑去买了肉夹摸和奶茶才安心踱回餐桌。再出门时夜色深得淹没了一队人。
虽无花烛可秉,夜游仍别有一般滋味。大片青黛之中屋舍由金丝钩挑了边缘,粼粼波光摇碎黄蓝灰交织的映像。街边小摊多已打烊,依稀推测得出阳光下它面前游人川流的图景。一抬头差点撞上安悬檐角的红灯笼,写有「宋」字的旗帜猎猎捕风。我发觉自己成了《清明上河图》绢上一点墨迹,成了汴京美梦里浮浮沉沉的砂。
二.平静沉积
1.知行合一
有句话说“你如今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今日,李先生的讲座让我为这句话找到了最精准的概括与升华:知行合一。
知行二字,皆取字面意思,不难理解;“知行合一”即「将自己的认知与觉解付诸行动,言行一致」。尽管看上去是「先知后行」,然而行的过程能淘洗此时的已知与沉积未来的需知,由此可见知行难分,比重相当,相辅相成。
知行合一的根本是「致良知」(王阳明语)。我把它理解为“心存正义与善良之念”。正义与善良偶尔自内心喷发,我们壮志填膺,恨不得做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然而,若让这种念头涓流潺潺,经久不衰,抽刀断之而淌得更加无畏,真是相当困难。人受群体影响,这种念头干涸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地知行脱节,那是十分可怕的场面。没有一滴雨认为自己造成洪灾,但是洪灾的惨剧的确有每滴雨的责任。
说回开篇那句话。知是人的气质,源自所有的所见所闻所学;结合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它一层一层叠进潜意识,厚积薄发;它又躲在前意识里按捺着,萌动着;它最终释放在意识里,而意识操纵我们该如何行。
可以说,知决定行,行反映知;知的差距提现在行的基础上,而知行的差距便是人的差距。
想要拥有优雅的气质,崇高的知,当自勉于学,并且要十分专注地学习。在这期间需注意,我们目的明确,但又不能过于功利,一心向速成良好气质,最后往往事倍功半,应了心理学名词“目的震颤”。
学习是一项随时可以上手的修行。走路,读书,爱人,皆蕴含道理。学,尤其重视提升思想与精神,方能将所知外化为优雅的行,不枉人这「会说话的芦苇」的一生。
2.我眼中的李老师
记得李老师讲第一节正式的人文课。
班主任向我们介绍他时,我想起《文言文练习》的主编是这位先生。我从初中就开始做课外文言的练习,其中不乏摘自各省市各区县很权威的卷子,以及所谓高端练习册上的题,更不必说初中老师自己挖填空的文言题了。但是,那些题加起来也没有《文言文练习》 出得精妙。该怎么形容呢,《文言文练习》中的每个选段几乎都包含上好的特殊句式、词类活用,并总能引导做题者迁移知识,每题的错误选项干扰得恰巧而不会出现模糊或荒谬的情况,难度还不会高过我们的文言知识积累。由此看来,李老师一定遍观群书,且对每一篇都有独到的理解与判别,才能从浩如烟海的文段中采下最适合我们的。
一开始上课,李老师的粉笔就游走在黑板上,宛如惊龙。“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行楷字瀑布般倾泻而下,撼得全班人呼吸骤停,唯有默赞其气势。李老师开口,声音确如想象中洪亮似钟,却婉转着几分慈祥与亲近,仿佛润物细无声的中华文气。李老师讲课时旁征博引,如果把文化比作参天大树,我想他能道得出树叶上每一脉的走向。李老师的篆书也是一绝……这就是学者风范吧!我的心里满是敬仰之情。
每次人文游学,李老师都会全程参与,这次河南行也不例外。李老师作为学者的一面不需多述,我想说的是,李老师真是一位令我在各个方面都对他敬仰的先生。
无论是厅堂中严肃的讲座,或是古迹边即兴的演说,李老师皆以“各位”一词开篇。没有居高临下,没有隔阂与疏离,一句“各位”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他尊重听讲者。另外,李老师的开篇词与矍铄的目光,实在特别像我的姥爷;两位长者的身影几近重叠。这使李老师对我来说更加亲切——我知道这样说不太礼貌,但是真的亲切极了。
李老师说,追忆前人,就要把他们的精神传承、发扬。他表达敬意的方式是唱,唱圣贤者们的作品。他在岳飞庙里歌《满江红》,在三苏墓前吟苏轼名作。微微颤抖却有力的声线,似乎能穿透茫茫岁月,流转了两隔的阴阳。诗词之壮美在歌中被完美激发。我想,他唱至情深时,该是饱含热泪的吧,为他所祭拜的先人——他们是他的人生导师——献上最质朴最虔诚的心。
李老师不仅在学术、为人等方面是我们的榜样,他的身体素质还优于很多年轻学生哪!爬云台山之前,李老师像是开着玩笑似的对几个男生说,若是比赛谁先登顶,他们比不过他。果然啊,当我们累得脸红气喘时,李老师步履稳健中透着轻盈,边爬山边演说简直是面不改色。等到爬嵩山时,我……根本就没有追上李老师。后来听几个动作快的同学感慨,想着跟李老师走,不一会儿就跟丢了。
我对亲切的、学者风范的李老师真是——佩服,敬仰,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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