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人吓一跳，说道：“大人勿惊，我们是来拜会的。”
门开处进来个人，李乃安觉得面熟，又想不起是谁来。来都来了，等进屋说话，李乃安把那人认出来：红巾军的大掌事于德海。早先在村子李乃安见过这人。逆匪到家里来了，这要朝廷知道是砍头之罪，李乃安是知书达理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此类人来往。李乃安手放在刀柄上，说道：“大胆逆贼，怎敢如此招摇？”
于德海不是一般人，研究过学问，做过私塾先生，三十六计倒背如流。于德海说道：“李大人息怒，您看看这个。”
于德海是卧薪尝胆之人，一统“天梯顶”，建了堡垒，叫村民在上山开荒种地，又挖掘了秘道下山。听说了胡佳茗的事儿后，他找到给方明玄救了的胡佳茗父母，以救胡佳茗的命为名，诱使他们出具了一份口供，证明胡佳茗是收养的女儿。见李乃安看的差不多了，于德海说道：“大人，小的和胡姑娘是朋友，希望她能得以生存。”这东西太好了，有了这个不处死胡佳茗就有了理由。李乃安说道：“那胡姑娘的家人可在你手上。”
有用的人于德海不会杀，说道：“小的照应着，大人需要时我可带他们现身。”
这是好事儿不假，可于德海毕竟是逆匪，李乃安说道：“于掌事，鄙人有一建议，不知愿听否？”于德海作揖道：“大人请讲。”李乃安的意思是劝他们归降皇上，他会奏明皇上赦免他们。
于德海听了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这事儿关系众多的人，我一时恐无法答应你。”
这到是，李乃安说道：“还望于掌事三思。反朝廷不会有好的结果，归顺才是上策。”
今天也就这样了，于德海告辞要走，到了门口于德海说道：“大人，要是归顺朝廷，我到是有些要求，一是不杀，二一个我的人可否编制到汉军营？他们都还是些喜欢从军的人。”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李乃安没权力一口答应，只是皇上那儿应该也会同意。至元以来皇上一直主张怀柔为上。李乃安说道：“于掌事放心，我会奏明皇上。”
关于怎么联系，于德海一脸愧疚，说道：“大人赎罪，还是小人和您联系的好。”李乃安恍然，说道：“好说。”
第二天上朝，李乃安没敢当众启奏于德海和胡佳茗的事儿，这事儿不便于公开。
左丞相白崇明从南方回来，奏报了剿杀乱匪的事儿，形式较为严重，不得以进行了屠杀以震慑。皇上说道：“杀了多少？”白崇明说道：“一万有余。”
杀也杀了，招安的有三千余人。话题打开了，蒙古大臣主张嗜杀震慑，株连族人。
李乃安说道：“皇上，臣下觉得，眼下年景尚好，民众有食则易思安，招安更胜一筹。”
这事儿叨叨了半天，结果该杀的还得杀，能招安的招安。
皇上说道：“李侍郎，女匪胡佳茗之案，怎么样了？”
李乃安赶紧回道：“禀皇上，本来是要今日处死，臣又得到新的报奏，等会儿奏报皇上定夺。”
散了朝李乃安留下和皇上汇报情况。右丞相赫克都尔也在坐。看了胡佳茗父母的证词，皇上说道：“丞相有何话说？”
右丞相赫克都尔是昴着劲儿要斩杀胡佳茗的，出来这么一套，心里不舒服，也多疑，说道：“李侍郎，你找到了胡佳茗的父母了？”
这事儿可不敢随口就说，李乃安想好怎么说了，来了个一箭双雕，说道：“回丞相，这事儿是‘红巾军’掌事于德海想立功送给下官的。”
右丞相赫克都尔知道北方“红巾军”的事儿，说道：“是‘天梯顶’的那股逆匪？”
李乃安说道：“正是。”
说到于德海被困天梯顶，想归顺朝廷时李乃安说道：“他们提了两个条件，一个是皇上不杀他们的头，其次他们想归顺汉军营，继续当兵。”赫克都尔说道：“他们有多少人？”这个李乃安不知道。皇上说道：“愿意招安是好事儿，可以答应他们。”
赫克都尔关心的是别的，说道：“那胡佳茗的事儿怎么办？”皇上这两天也焦头烂额了，奇氏妃转弯抹角说皇后伯颜忽都在宫里给众人传看艾儿思兰的画像，硬说胡佳茗便是公主，制造舆论。妥懽帖巴柯尔亲王又明着向皇上讨要胡佳茗，皇上想杀她，又觉得情况复杂，这一刀下去会得罪很多人，开始犹豫了。皇上说：“眼下杀她还真格不那么好办了。太后的意思胡佳茗是公主，遭遇了那么多不幸，皇上应予以特赦。”
右丞相赫克都尔忘了还有特赦这一说，有点儿不知所措了。皇上说道：“特赦她也可，叫禁军营盯紧了她，看看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李侍郎，把她的养父母带来，控制起来，以防备一二。”
皇上这么说了，李乃安还是高兴，期盼着于德海露面，他不露面，皇上说的控制胡佳茗父母就做不到。皇上的话不是儿戏，回去后李乃安叫了金元成，把一幅画像给他，说道：“替我找下这个人，应该就在大都，找到了不要做什么，告诉我便是。”
金元成出去，看见一个人，说道：“什么人？”那人说道：“我要见李大人，你喊什么？”
像个女子的声音，李乃安听见了，出来一看，果真是个女子，披风下的身躯是女子无疑。那人看见李乃安，说道：“大人，小女子圣平求见。”
李乃安吓一跳，叫金元成去了，把女子让进屋内施礼道：“格格在上，小人有礼了。”
去掉斗篷的帽子，露出张清丽的脸来，格格说道：“大人如何认得出我来？”李乃安真不认识，是猜的。上次听了朴不花说，李乃安拖着回避这事儿。眼下他和胡佳茗八成是成不了夫妻了，可和格格李乃安也没想过。这女子的穿戴一看便是达官贵人，应是圣平格格无疑。再者，其他的他不认识啊。李乃安没法说这些，就道：“那日掠过时见过格格。”格格高兴，说道：“今日路过，来看看李大人。”
蒙古人是草原民族，靠彪悍在全世界掠夺，发明了驿道、驿站，日行五百里。没这个发明，没法管理亚欧那大的地方。至元繁文缛节少，降了大元，交钱纳贡，番薯的信奉、体制忽必烈不管，回教、莫斯科的东正教，你自由发展。到了至元年，官礼是有了几十年，可落实上并没那么讲究。
圣平格格见李乃安抹不开的样子，说道：“李大人不必拘泥，上次朴不花公公说的事儿大人可有考虑？”
考虑不考虑的，人家是格格，真在一块儿也未必是好事儿。李乃安进科举，骨子里是想为至元的统治出力，只是当官后才知道官场复杂，不像以为的那样朗朗乾坤。
大家抓拳、敛财，各种小团体巨多。和格格成亲也意味着这局面，李乃安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说话又不行，格格等着呢，李乃安说道：“小人家世薄浅，实不敢高攀，惴惴不安，不知道如何回复格格才好。”
圣平格格笑道：“李大人说什么呢？这和你说的家道没关系。倒是大人的意思如何啊？”
蒙古姑娘看上了人家主动的事儿至元时不稀罕，李乃安知晓这些，只是还没认真想过这事儿。老推诿也不好，李乃安说道：“小的初入朝为官，还未给皇上效力多少，这会儿和格格联姻，我多少担心皇上会不悦。”
蒙古姑娘豪爽，对汉人这种磨叽似的说话不喜欢。圣平格格说道：“大人明示可好，对小女子有意否？”
说这话时圣平格格有些严肃，李乃安紧张，婚姻之事儿不过是人生过往，为至元社稷做出贡献才是李乃安的目的。为这事儿得罪了格格对自己没利，李乃安脱口道：“求之不得。”
人家心怡你，你说出这话来，谁能不高兴。格格笑道：“谢大人不弃，我会和皇上说，大人不必担心其他的事儿。”
正说着话，金元成又来禀告，说那位于先生求见。别人李乃安真不见了，于先生应是于德海，正找他呢，说道：“快请到书房。”
蒙古人大多本不屑于汉文化的拽法，到了至元朝，耳染目睹也接受了一些。李乃安有公务，圣平格格便施礼告退了。李乃安一路送到门口，看着格格上了马车，施礼后回来了。
于德海在书房内喝茶，一见李乃安说道：“李大人，出事儿了。”李乃安吓一跳，今儿刚和皇上奏报了招安的事儿，于德海见面就来了这么一句，李乃安心惊，说：“何事？”
于德海下午去看胡佳茗父母，进门一看一家三口被人杀了，她父母和一个弟弟，都是斩首。
李乃安听的脑袋发懵，说道：“何人所为？”
于德海说他也不知道，他是从胡家住处直接过来的。现场怎么也得看一眼，要不到时候不好说话，李乃安叫金元成带了四个衙役直奔现场而去。胡佳茗的父母、弟弟李乃安认识，一看果真没错。府丞主要负责后来说的法医这块儿的工作，金元成带着衙役里外看了现场。李乃安心悸，问于德海道：“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知道他们住这儿？”于德海寻思了下，这就不好说了，说道：“我嘱咐他们别暴露身份，别的也没多说。”现场勘察完了，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初秋了，北京那会儿气温低，这会儿比塞外暖和不了多少。李乃安叫尸体先别处理，安排衙役轮班看守。回到府邸李乃安写了奏折，转天上朝呈给了皇帝。皇上骇然，说道：“福尔赤，这是何人所为？”福尔赤傻眼，他不知道这事儿，拿眼瞅李乃安，说道：“李大人，我没接报，你接报了，皇上问话呢。”
李乃安也傻眼，昨天写完奏折他把案子的基本情况写了快函叫金元成交给刑部了。现在不好对质这事儿，李乃安把情况大致说了下。
右丞相赫克都尔看出端倪了，说道：“皇上，这件案子是由刑部办理还是大宗正府办理，得看这是胡佳茗的父母还是艾儿思兰的父母。”
这事儿茶余饭后这么长时间，大家都感兴趣，等着皇上说话。皇上看看他们说道：“从大宗正府和相关证据看，又有大夫的验血，胡佳茗是丢失的艾儿思兰公主无疑了。”妥懽帖巴柯尔亲王说道：“那这案子还是大宗正府办理合适。”皇上说道：“这到是。李乃安，你要尽快缉拿凶手。”
过了两天太后那边举行认亲礼，李乃安也被邀请参加。不想去，不去还不行，李乃安只能去。一去看见了皇上，李乃安请了安，皇上说：“此乃家宴不必拘礼。”圣平格格心有旁骛，拉着李乃安和皇上说话，皇上说道：“李乃安，格格喜欢你，这事儿我同意，你们可择日喜极。”
大家都听见了，李乃安赶紧谢恩。只是事儿不简单，胡佳茗在那儿呢。皇上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李乃安跟出去说道：“皇上，艾儿思兰公主的养父母的尸体还搁置着，我可否告知她安排入土？”
皇上说道：“凶徒可有消息？”
李乃安说道：“还再查。”
告诉就告诉吧，不能老搁着，皇上同意了。
李乃安不敢和胡佳茗单独说话，圣平格格无形中给他带来种压力。不说又不行，李乃安干脆先跟格格说了。
格格骇然，这事儿她不知道，说道：“你办正事儿去，我不会介意的。”
李乃安这才把胡佳茗叫到了外头，说道：“皇上赐婚，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死都死过了，现在活下来了，胡佳茗心里是不舒服，可也没法子，说道：“我都知道，你不必难为。”
也不好说太久了，李乃安单刀直入，把胡佳茗父母的事儿说了。五雷轰顶，胡佳茗一直以为师父方明玄把他父母救走了，想不到会这样，不接受，说道：“不会弄错吧？”李乃安说：“我去见过了，是叔叔和婶婶无疑。”胡佳茗果真不是一般女子，没哭天抹地，说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李乃安把皇上叫调查未果的事儿说了。胡佳茗说道：“你现在带我去见他们。”
今天天光已晚，这会儿的氛围也不合适，李乃安说：“还是明天，待你和太后、皇后禀明，明儿上午我来接你。”胡佳茗想想同意了。
转天去见了父母、弟弟，胡佳茗大哭，哭昏了两次。李乃安也不便出手，叫金元成摁人中唤醒她。中政院内务部筹备了葬礼，皇帝赐了谥号，过了两天胡佳茗父母、弟弟入土为安了。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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