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

星期三下午，我终于决定去医院咨询眼睛飞秒手术，以前总会怕这怕那，一直下不了决心。一位胖胖的护士小姐问我：“多大年龄？”“45岁。”我报出这个陌生的数字。“哟！四十岁以上不建议做了。”语气中带点惋惜，望着一脸茫然的我，又补上一句：“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做。”

我顿时像打蔫的鸡仔，无力地坐在医院的一张椅子上，独自懊恼。这时手中的手机，发出嘟嘟的提示声，我垂头望去。“姐，怎么啦？”我还未来得及告诉她，我此刻正遭受打击。“二哥不在了……”随即电话里传来姐姐的小声涰泣声。我心头一惊，瞬间悲伤淹没整个人，在人头攒动的眼科门诊独自潸然泪下。我已顾不得周围的无数陌生人。

整理好情绪，才用纸巾擦干泪痕。可是眼泪犹如决堤的水又涌出，我强忍着泪水，脑子快速地回放二哥的一生。冥冥中一个声音好像在说：你二哥圆满了，解脱了。我怔住了，是的，死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人，空空而来，空空而去，能守住的只有自己活着的每一个现在。

泪水终于止住了。

二哥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里，就像从未离开。有人说，这个世界上的人从未离开过，肉体离开不代表灵魂也将离去。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一种非常物质而存在于这个世界。我相信这句话，因为高大，阳光，积极的二哥，他只是累了，灵魂寄居在某个地方，完成他此生没有完成的意愿。

二哥，大伯的二儿子，我的二堂哥。

尽管他年长我18岁，依然是可亲的哥哥。小时候和家里人闹别扭了，一个人站在黑魆魆的院子里独自生气。二哥从院子那头走来，每次都是假装惊讶地大声问道：“哟！这是谁呀？哦，哦，哦，这是我家的小刺角女子（矫情）。谁把咱惹哈咧......”这些话清清楚楚的响在耳边。可是那个一米八个头的二哥，那个刚刚迈入花甲的二哥，就这样轻轻地走了。

去年九十岁的大伯寿终正寝，我也悲伤了好一阵子。老人家如夕阳西落，生命中多看一天的日头都算赚取的。他的离去让我领悟人生之路除了出发，还有归途。在生死里领悟生的艰辛，死的坦然。

而二哥却不同，大伯生病的日子才从岗位上真正退下来。送走大伯，原想修养一阵，继续回到岗位发挥余热。怎奈这半年经历了住院、出院、住院、出院，反反复复的病情折磨着他，让他的心情不得舒畅。前几日在院子门口晒太阳时，对友人曾经流露出活着的种种艰辛。他说一场救助心脏的大手术，将他不多的积蓄花得所剩无几，可是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宽裕的经济。他甚至还说，如果这一年心脏平稳过渡，明年还要回到工地，做好他的监理工作。

二哥退休前在单位算是业务能手，他是八十年代中期单位派送公路学院深造的技术人员。退休前基本是吃住在单位，虽然早早提拔为部门负责人，因为清高廉洁，无缘仕途，一生只做自己喜欢的技术工作。退休后，又返聘回单位做项目监理。就是在医院住院期间，还不时有各个工程单位要高薪聘请。这些足以证明二哥这一辈子工作勤勉，专业过硬，在行业里恪守尽责。

然而，二哥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到一个独当一面的负责人，再到无奈接受退养。这对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来说，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二哥一生命运多舛。

从八岁开始，六十多年的岁月里，大大小小做过十几次手术。这些也是去年做完心脏手术之后，我去看望他告诉我的。当时的二哥回望自己一生颇为自豪，从字里行间读出他的坚强不屈，他的努力前行，他的积极进取，然而末了还是很伤神地告诉我：接受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适应退休生活。我劝慰道：以前都是努力前行，现在歇下来好好享受生活，毕竟每个年龄段赋予的人生意义不同。我建议他休养好身体后，出去旅游，散心，让心在旅途中寻找人生的另一种乐趣。他似乎有些动心，憧憬一大家人一起出游的快乐时光。

一个疫情很少回老家，也就没有去看望二哥。谁知，自去年十一月一别，再见时只有脑海的记忆了。

再次看到他的照片，又是一阵唏嘘。

二哥任何时候都是穿戴整齐，皮鞋永远铮亮干净，眼神永远是坚毅透着不屈，谈吐温文尔雅，善良、可亲。而他却早早离开了，操劳了一辈子，这下算作永远的休息了。

我想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也许代表着一种生活的终结，另一种美好的开始吧！愿我的二哥来生健康、快乐、随愿。